潼关距离长安三百里，是长安保护的第一站，也可以说是最后一站。
艾丽娅正午时分整军，恰逢云低凉爽，当即便率军前行。
玄甲军一人四马，一千人足足四千马，汇聚了当前长安几乎所有能作战的军马。
江湖联军一人三马，军马略次于玄甲军，驮马之中甚至还有一些驴子骡子之类的牲畜。
按照正常的脚程，去往潼关按理说要六天——大军日行五十里就是极限了。
但事实上，艾丽娅之所以说五天能打一个来回，就是因为她搜罗了长安几乎所有的机动力量。
唐军是拥有高速行军的经验的，最典型的案例就是苏定方的急行军和山地战之王高仙芝的强攻。
当初西突厥联合疏勒反唐，苏定方带一万精兵和三千骑兵，一天一夜奔袭了三百里，抵达了目的地。
可即便是高仙芝带兵的后勤巅峰时期，也不过是二人就三骑，轮换更替，哪里有一人四马的。
艾丽娅带兵急行一天，直接跑废掉了玄甲军携带的四匹马之一，就地放马然后一人三骑继续前行。
就这么以高速急行军的姿态，第二天正午就已经跑了两百六十里，潼关在望。
而这个时候，江湖联军还落后在艾丽娅身后至少一百里的地方，大抵要今夜才能赶到这里，明早抵达潼关。
艾丽娅并不看低安禄山叛军的实力，所以她必须要抢时间，抢在洛阳十万叛军下来之前，夺回潼关。
同样的道理，安禄山的叛军，也从不敢小觑唐军的底蕴，如果人数太多，对方未必敢出城应战。
之前在洛阳，安禄⼭就遭遇了⾃军兴以来的最强⼒抵抗。
他的对⼿是授任于败军之际的封常清，⼤唐⻄军三⼤名将之⼀。
只是那次封常清不仅低估了叛军的战⽃⼒，也同样⼩觑了对⽅的进军速度。
他在洛阳临时招募的六万⼈的新军，不仅完全没有战⽃经验，甚⾄连最起码的训练时间都保证不了。
安禄⼭来得太快了，从封常清⼗⼀⽉底募得新兵到⼗⼆⽉⼋⽇荥阳失守，只有几天时间。
留给这群曾是市井之徒的新兵的训练时间只有数天，这点时间能练出什么兵？
同样的道理，艾丽娅也不能给对方的大军彻底进入潼关甚至是熟悉潼关城防的时间。
就像是当初封常清占领虎牢关一样，为了占据地利，封常清亲⾃带兵抢占了距离洛阳不⾜⼀百六⼗⾥的⻁牢关。
但⻁牢关天险形同虚设，被安禄⼭的铁骑⼀踏即破。
按理说，骑兵利于野战不利于攻城，⻁牢关丢得如此之快只能说明封常清军的战⽃⼒有多么不堪⼀击。
⻁牢关失守后，封常清聚拢余部，再战于洛阳郊外的葵园，⼜败。
退守洛阳城后，⼜连败三战。
⼗⼆⽉⼗⼆⽇，安禄⼭军在积雪盈尺中⼀举攻占了洛阳，封常清只得冒着漫天⻜雪率残部突围。
就这样，封常清以五战五败结束了洛阳保卫战。
他这⽀未经训练的六万⼈的新军，根本⽆法抵挡安禄⼭骑兵的快速突击。
但说实话，封常清能让这⽀乌合之众没有⼀战后全盘溃败⽽是坚韧地连战五次，已经是名将本⾊了。
至于说缭千秋所说的策反蒲州，实际上艾丽娅并不曾将其视为真正可以依靠的选择。
蒲州当然有义士，可问题是有多少呢？
当初洛阳是还是大唐仅次于⻓安的统治中⼼呢。
但陷落之时，官员⼤规模逃跑甚⾄集体投降的状况却并不⽐河北好多少。
所谓『居位者皆欲保命⽽全妻⼦』、『洛阳失守都是武官之罪』之类的行为论调层出不穷。
封常清刚败退出洛阳，河南尹达奚珣就投降了安禄⼭。
作为唐朝在洛阳的最⾼级别⽂官，达奚珣此举显然对其他举棋不定的官员起到了强烈的示范效应。
更关键的是，达奚珣远⾮什么居⼼叵测的叛⾂，他只是⼀个识时务者。
洛阳保卫战时他兢兢业业地参与布防，就在⼏个⽉前，他还谏⾔李隆基要警惕安禄⼭派⼈进京献⻢的阴谋。
这样的官员到底是忠于谁，那就要看是谁胜利了。
艾丽娅如果能打下潼关，那么蒲州必然反正。
反之，则是未来未必可期……
当然，艾丽娅也不是全然看不起这些百官，达奚珣这种⾼层官员的投降，不代表所有的文官都是软骨头。
东京留守李憕在破城前与御史中丞卢奕相约誓死不降。
他收集了数百残兵，本想战死沙场，奈何⼠兵不战⾃溃，他就⼀⼈回到府衙泰然坐等叛军。
而卢奕在破城前让妻⼩带着官印⾛了，他⾃⼰则穿着朝服，独⾃坐在御史台中。
叛军抓到两⼈之后，连同采访判官蒋清⼀起杀了。
卢奕死前⼤骂安禄⼭，历数其罪，并对着叛军说：“凡为⼈当知逆顺，我死不失节，夫复何恨！”
可是卢奕有个⼉⼦叫卢杞，是中唐著名的奸相，⼏乎可以和李林甫、杨国忠⻬名。
再后来，卢杞之⼦卢元辅⼜以名节著于史册——可⻅忠奸即使在⼀个家族内部都是⻔⽞学。
如果不是洛阳城破，谁能说曾直言安禄⼭狼⼦野⼼的达奚珣不是⼀名忠⾂呢？
如果⻓安失守，就能看到更多颠倒乾坤的众⽣相，哪⾥是忠奸⼆字就可以轻易界定清楚的。
所以艾丽娅必须要快，比安禄山更快，手段更强，才能在这场人心的争夺战里，保住秩序而不是陷入混乱。
安禄山天宝⼗四载⼗⼀⽉初九范阳起兵，到⼗⼆⽉⼗⼆⽇攻陷洛阳。
三⼗三天就拿下了仅次于⻓安的第⼆⼤战略⽬标，也突破了李隆基在河南的前两道防线。
从范阳到洛阳⾜有⼀千六百⾥，叛军⽇⾏六⼗⾥的快速⾏军速度，即使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段路也要⾛上近三⼗天，可安禄⼭⼤军边打边⾏也只⽤了三⼗三天，可⻅这⼀路根本就没遇⻅唐军什么像样的抵抗。
要不是封常清和他打了五场，虽然战败也依旧让叛军狠狠地出了口血，安史之乱就不是乱了。
陕郡⽆险可守，退往潼关天险，可以尽可能地对冲叛军的骑兵优势，这是当初高仙芝封常清的选择。
现在艾丽娅反了过来，必须要依靠自己的骑兵优势，逼迫潼关的叛军出城野战，一战定胜负。
在那之前，她需要连夜打下永丰仓，把叛军的压力拉到最高——
“前进十里，下马休息，把所有的斥候都收回来。”
玄甲军并没有什么得力的指挥官，所以艾丽娅这种自己切断自己耳目，任由潼关叛军窥探的做法，也没人反对。
他们更像是艾丽娅的兵器的延伸，越是跟着艾丽娅行军作战，这种感觉就越是明显。
不过玄甲军本身并没有什么可排斥的，倒不如说在这种乱局之中，有一个强有力的核心反而是件好事。
只要艾丽娅不停下，他们就不会停下，这种简单、直接、明了的作战方式，根本不需要专门的训练。
所以艾丽娅挑选兵员的时候，就是尽量招募体能充沛、相对性格木讷的。
长安良家子何其多，她即便是招募上万的兵卒也可以，就像是高仙芝封常清能够在河东招募六万新兵一样。
但是那样没有用，非要说有什么需要，那就是夺回潼关之后或许可以作为守军。
就在艾丽娅距离潼关还有六十里的时候，一批胡商也带着车子，来到了潼关的另一面。
为首的那个胡商很熟络地核叛军打招呼，好几个统领看到他都开心地询问有带来什么好东西。
而在胡商的队伍里，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正在看着刚送来的新情报。
“日行二百四十里，这已经堪比当年的苏定方了，据说她用的就是苏定方的大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