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劲风，好似并没有出乎大魔王的意料
她那只纤细的手回过来，身形扭转，像是一朵盛开的黑色的大丽菊，指尖带起肉眼可见的微光，猛地朝向身后的女管家挥了过去。
风——
不知道从何处呼啸而起的劲风，迸发出撕裂布帛一样的沉闷嘶声，如同刀刃版席卷而去。
原本面无表情做出袭击动作的女管家，在此刻猛地仰起头，那一袭红裙裹住的姣好身材被绷直了像是一座拱桥一样，向后仰着倒去，修长的双腿自红裙下弹出上扬，整个人就这么翻身后退，双脚迫开简夫人的手。
无形的风刃随着简夫人的手指指尖上抬，劈砍向了天花板的方向，丹枫白露宫那奢华的水晶吊灯闪烁着被切断一截，闪烁着璀璨光华的水晶吊饰哗啦啦地落下来，砸在地上溅开晶莹的白色冰花。
两道身形一触及分，简夫人后退了半步，而女管家则是在一个旋身之后，稳稳地站立在更远的地方。
后者回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的方向，那装饰着壁画的大理石吊顶原本光洁华丽，然而顺着之前切断水晶吊灯的方向延伸出去，现在却有着肉眼可见的刀劈斧砍一样的痕迹。
大魔王微微歪头，看着对方那矫健的动作，笑道：“千面妖姬，明月天涯？”
“你果然不是一个正常的贵妇人。”女管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的意思，只是变了声线，打量着大魔王：“真正的简夫人，恐怕不应该有这样的……能力。”
她用的词并不是身手或者技巧，而是将其称之为‘能力’，很显然这是并不正常的力量。
起码在现如今的蓝星，这种力量过于特殊，特殊到了单纯依靠科技或者说自身的锻炼，无法制造出来。
“是吗？你觉得我很特殊？”大魔王对此不以为然：“就因为这个，你就断定我不是简夫人……难道你认识‘真正’的简夫人？”
“……”女管家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没有接话。
“我就是真正的简夫人，谁也不能规定，一个富豪的遗孀不能是暗世界的人吧？”简夫人摊了摊手：“就像是谁也不能规定，我不可以有特殊的超能力一样，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去达人秀上展示自己的超能力？还是说因为在你们的想象中，这种力量就应该像是用意念扭曲勺子一样软弱无力才对？”
这其实是一个颇为诡谲的逻辑问题——简夫人的身份真实与否，和她是不是大魔王，没有必然联系。
即便是现如今，红裙女依旧没有办法找到大魔王的真实‘身份’，她所能够寻找到的，或者说能够在目前证明的，其实仅仅只是简夫人并不是普通人这一点。
她所接触到的所有证据，都不能够把那个代号撒旦的家伙从阴影之后揪出来，对方的身份太多了，多到有的身份甚至跨越了好几个世纪的程度，扑朔迷离到了极点。
或许正是如此，她面前的简夫人反倒是有恃无恐：“我现在就可以承认我不是普通的富豪遗孀，不知道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财富？还是说圣十字的秘密？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更有趣的东西？”
“我调查圣十字的时候，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红裙女管家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当年的圣十字权力构架过于集中，教首冕下有着近乎绝对的权威，十二圣子计划也是在他的认可下执行的……但是在后来的一某个时段，圣十字教首就突然没了踪迹，却又没有公认失踪或者死亡，取而代之发号施令的，是另外一个真实身份被隐藏起来的存在。”
“你想说那个人就是我的丈夫？”简夫人帮她答道：“还是说那个人就是我？”
圣十字的教首并不是暗世界的强者——实际上也没有规定说暗世界组织的首领一定就要是最能打的。
除却迦紫域或者高天原这一类比较罕见的‘首领即最强者’的组织之外，更多的暗世界组织其实都是偏向于正常的组织构架，有着一套管理班子来处理各类行政事务。
倒不如说有能力维持行政和经济都顺利运转的时候，还能抽出时间磨练技艺成为个体强者，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顾此失彼才是常态——起码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是常态。
九局的老大还是秦虎臣老局长呢，论军衔人是实打实的中将，可要说起动手打架什么的，他估计还打不过一个九局的合格外勤，劳心者又劳力的毕竟是少数。
而且作为一个首领，劳心的同时还得亲自去动手，反倒是这个组织本身的结构有问题，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个不小心老大被人干掉了，那么组织以后还办不办下去了？
真就大家吃了散伙饭，分了家当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首领是强者的好处，在于能够有效对组织进行垂直管理，不担心旁人夺权——前提是他们自己想管。
换成大日女尊那种死宅女，被月夜见尊和素盏鸣尊架空了也没什么反应的。
但是坏处就在于组织结构过于脆弱，抗风险能力吊差，特别适合被正义的主角来个战略级斩首行动。
直接干掉老大就算是赢了——比如说梅哥。
如果不是他留了个后手，把一部分圣十字残余提前给安排到了北美那边，估计也就没有刑部姬什么事了。
虽然得梅因是被迫亲自带队，因为那个时候的圣十字已经没办法支撑起一个和原本全盛时期圣十字相当的行政运转结构体系，但这也导致了他陨落之后，圣十字的残余完全没办法组织起第二次声势浩大的反攻。
简夫人还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她甚至还有余裕看看亨利先生的状态——后者仅仅只是昏迷过去而已。
“用这种简单却有效的小把戏来接近我，你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小家伙。”
面对简夫人之前的问题，红裙女管家没有和她纠缠的意思，反倒是直接发问道：“我不知道你的幕后身份，也不想知道，我现在的问题在于……你是不是祂。”
“祂？”简夫人笑道：“这可是指代神明的称呼，你在寻找谁？”
在蓝星，英语里面的祂这个词其实是脱胎于中古英语的thou，一般翻译成‘汝’，写作现代英语就是him的‘祂’，也就是专门代指神明的第三人称称谓。
“撒旦——我想，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红裙女管家眼眸陡然凌厉：“既然你这么了解你的丈夫，那么你应该不会对这个代号感到陌生，还是说……这个代号就是你自己？”
不管怎么隐藏，大魔王是始终存在且确凿无疑的，对方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隐藏在历史的长河里，偶尔显露出一些端倪来。
“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友好了。”简夫人摇了摇头：“我对你的问题很有兴趣，我也知道一点点你所说的那个称谓的信息。”
说话间，她双指并拢露出一点点指缝，表示自己确实听过这个称呼的存在。
但也仅仅只是这样罢了，她完全没有顺着红裙女的问题承认的意思——只有电影里面为了剧情需要的大魔王，才会在主角一口叫出自己的隐藏身份之后，巴拉巴拉竹筒倒豆子一般承认一切，还好心地当起了解说员，解释自己的阴谋和身份的来龙去脉。
现实里谁会这么做呢？大家又不是孩子。
而且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了。
“看起来，你是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了。”红裙女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我只能是选择把你带回去，用一些不礼貌的手段询问详细。”
“你真准备在这个地放和我动手？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适合的好地方。”大魔王看了看四周：“威斯敏斯特女公爵的威名，你总该知道吧？”
“迦紫域的红龙女王，欧罗巴暗世界曾经的神，疑似蓝星最早的自然进化者之一……但如果算起来的话，恐怕夫人你展示出来的实力，并不逊色于那一位吧？”
“我还以为你会说点别的，比如说你们共和国的那位玄袍暴君才是真正的自然进化者，看起来你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在意？”简夫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可没握把超越那一位红龙女王，更没把握应付你们共和国的暴君，我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贵妇人罢了。”
“这不是让人信服的解释。”红裙女不为所动，只是冷硬地拦在她的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实际上要是换成艾丽娅在这里，反倒是没这么多幺蛾子，直接就拔剑动手砍人了。
躲躲藏藏还很能打，这种人不是友军的高端npc，那必然就是反派的高级干部，起步也是四大天王五大元帅六大天魔将之类的，有杀错没放过，先抓了总是不亏。
可红裙女也不知道是秉性如此，还是行事风格本就固执倔强，非得要对方承认点什么，她才肯动真格。
这就属于是那种硬生生把试探给打成了伏击，而后又把伏击打成了遭遇战的丢人战狼，过分追求正义执行的合理性，属实蒂蒂。
说那么多托膝咩，喂公子吃饼先啦！
“你想要什么解释？”简夫人或许正是吃定彩虹了，满脸有恃无恐：“还是说你想给我安排一个什么解释？”
被发现是暗世界的存在也好，被发现是曾经是圣十字的高层也罢，在当前的大环境下，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倒不如说她的隐藏身份反而显得合情合理。
圣十字都倒台了，曾经的高层难得躲过了清算，隐瞒身份不是正常的吗？
而反过来说，清算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欧罗巴暗世界格局重新偏向于地方势力争霸，得梅因死了之后，原本的圣十字正统就跟罗马正统一样，早就没了，君士坦丁堡和伊斯坦布尔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精罗落泪……
当清算圣十字不再是一件政治正确的事情，原本的圣十字高层就成了香饽饽，暗世界的势力知道了简夫人的存在和背景之后，反而会选择拉拢她。
这就像是军阀混战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意招惹前朝余孽，反而希望达成友好关系一样，属于是人性的基本操作，亏本不讨好的买卖没人干，杀头的赚钱生意却有人抢着来。
红裙女即便把这些事情捅出去，也不会收获助力，依旧是需要她形单影只地和简夫人对抗。
除非她回头去把九局叫过来，用亚太的剑，斩他们欧罗巴的官——但这不现实。
这就是博弈，也叫做斗争的艺术，充满了无限延伸的套娃背景，九局要来，迦紫域不做什么，其他势力呢？
蔷薇十字会呢？欧罗巴的官方政权呢？
法兰西！为什么你就这么看着！
德意志！你守护了什么？！
狼来啦！共和国要和当年那只红色巨熊一样，横扫欧陆啦！
单纯为了一个大魔王，在没有明确对方的切实危害之前，九局是不可能正面站出来发话的，只能是小范围不记名地支援红裙女，就像是真实之门和共和国在本子地区可以打得你死我活，也可以反手就双方谈和，坐下来排排坐吃果果一样。
半官方组织的好在于资源充裕，实力强劲。
而缺点就在于不可以率性而为，想一出就是一出，要考虑更深层次的影响。
这种影响，就叫政治，everyclassstruggleisapoliticalstruggle.
所以要用魔法打败魔法，要用西方世界的人牵制欧罗巴的势力，某个全智加点的小仙女为此才没有拒绝麻辣鸡丝的套娃，甚至于反手就是一杯卡布提诺，把红龙女王拽进了斗地主的行列里，充满了名为斗争智慧的深邃阿库娅蓝色光彩。
有一说一，这些手段压根算不上新奇，全都属于是共和国老祖宗们玩剩下的。
只不过相比起独行侠一样的亲妈怪，她以军团长的身份在异世界预习复习了无数遍，可谓是个中老手，门儿清——真以为政治点满了是开玩笑啊？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亲妈怪在挨揍，本质上就是太菜，不懂利用优势，从来都是自己上。
她完全可以打电话报警说简夫人非法走私马应龙痔疮膏嘛，往她庄园里放个十箱八箱没报关的进口药物，就算官方搜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也能恶心她一把不是？
打草惊蛇什么的多来几次，说不定还能惊出一条大爬爬呢？
好在简夫人暂时还没正式和这种恶心心的小仙女对上，她还有心情调戏红裙女：“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在做正义的事情，现在哑口无言，没有理由说服自己继续下去了？”
迂腐啊，简直迂腐得可爱——大魔王这么想着，看着面前的红裙女，觉得对方就像是她师傅一样。
当年那个女人，也是为了保护所谓的无辜民众，才会被困死在切尔诺贝利……
“我只是在想，你之前展示出来的能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我能不能够抓住你。”
“如果你抓不住我，会怎么样？”
“不管你和暗世界有什么关系，也不管你是不是撒旦，但你现在用的身份是真的……只要你出去了，无论是动用官方力量，还是启用原本准备好的后手，我都会变成加害者，陷入被动——我说的对吗？”
这就是客场作战的坏处，没有压倒性的实力，自然无从谈起进退自如，只能是谨慎规划，大胆执行。
赢了就抓走慢慢查，主动权起码在手里。
输了就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是不是大魔王，人家也忍不下这口气，得报复回来。
“对，如果你拦不住我，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简夫人这么说着，将自己脑后的长发拢起，简单地束成一个高高的发髻，方便活动。
而红裙女就显得很实诚，实诚到她微微蹲下身，撕开自己的裙摆：“如果是之前，我恐怕真拦不住你。”
她轻声回应的同时，解开脚踝上的两个金属环。
那是两个并不起眼的，看起来像是装饰品一样的金属环，只有一指宽。
她将那两个金属环平举起来，随手松开，任由其就这么落在地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丹枫白露宫那坚实的大理石地面，被这不起眼的金属环硬生生砸出蜘蛛网一般的龟裂，金属环正中间的大理石甚至被压成淡白色的石粉，可想而知这两个金属环的重量。
“……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办法掌控我的力量……说实话，自从我成年之后，就再也没感受过这种夸张的进步，我每天睡醒之后，都感觉换了一副新的身体。”
“看来我要收回之前我的评价了？”简夫人挑了挑眉：“你对于自然进化，恐怕相当陌生。”
“不，我只是对自己陌生，但对于这种力量不会，因为无论是你，还是红龙女王，无论是传说中的撒旦还是威斯敏斯特女公爵，都不算是最早的那一个自然进化者，也不是最早展示出这种力量的人。”
红裙女身子微微蹲下，双脚发力，霎时间爆发出来的高速拉扯着光影，俨然如同闪现一般可怖。
衣摆几乎在同时发出炸响，她压着话音出现在了简夫人的面前，四目相对——
后者瞳孔骤缩，猛地抬起手向前推去，肉眼可见的气浪和红裙女对冲在一起，迸裂出如同老旧蒸汽机车发动时候的声响来，翻滚的气浪在周遭掀起一阵岸卷千堆雪的微尘。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红裙女被她推出来的风盾挡了回去，但之前的那个瞬间，她的指尖其实已经堪堪触及到了简夫人的颈脖，欣长的手指在那个错身的时刻划过，凌厉如刀。
简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轻捻指尖，传来血液独有的凝滞生涩手感。
一道细微的红痕，出现在了她那白皙如雪的颈脖一侧，微微渗出血珠来。
“……你的进步让我感到惊讶，看来有人指导了你，教会你怎么使用自己的力量。”
简夫人指尖再度抹过自己的颈脖，将那一道血痕抹去，肌肤瞬间变得白皙如昨，毫无痕迹。
“是你们共和国的那个暴君？”她饶有兴致地猜测道：“她在教你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一些有趣的事情。”
“不是她。”红裙女扭了扭脖子，发出轻微的骨骼响动声，身形微微拔高了一截，解除了之前模仿女管家的身材，气势升腾而起：“最早的自然进化者，不是你们任何人，更不是那个暴君。”
她的身形再度化作一道红色的闪电，连带着拳脚带起来的风声，都显出由远及近的急速来——
“因为最早的自然进化者，就在我们环溪观！”
什么力量，什么异能，什么进化——若是自己师傅在此，统统不过一剑！
真正的自然进化，真正对于自己身体对于力量的掌控，真正能够将脆弱的人体潜力发挥到极限，在这些事情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那个教导了自己十八年的女人。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你们！对于真正的杀人技！一无所知！！”
风骤起，眼如刀——拳脚压迫之间，红裙女炸裂出凶悍如同洪荒猛兽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