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女说自己口味清淡，但老院长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看到比她更重口的人了。
从来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时候轻描淡写地说着中午吃啥——老院长下刀子割的可是她的肉，就当着她的面，甚至麻醉药都没打，她还一副‘缺什么吃什么补什么’的惫懒模样。
这让老院长怀疑到底是对方神经足够大条还是自己的刀已经钝得发老。
停顿了一下，老院长看了看手里的手术刀：“你……感觉怎么样？”
“就像是有人拿着烙铁在肚子里反复搅动。”银发女思索了一番，细细体味了一下，然后开始点评：“你可以想象一下有人把手伸进你的肚子里，然后抓起你的肝，拽着然后用刀子一点点割裂，那种感觉只要想想就让人忍不住收缩腹肌——如果你有腹肌的话，然后就是觉得自己腹部以及内里都微微发酸，隐隐作痛，我的话是真的很痛。”
“……那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老院长和她说着话，手底下却认真地割除着创口的血肉，并且努力避开血管之类会导致过度失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她的血压：“不会忍不住哭出来吗吗？”
“痛难道就要哭吗？”银发女咧了咧嘴：“疼痛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嘶！轻点轻点，就算能再长出来也别割太多呀，给我留点……”
银发女知道老院长和自己聊天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意识清醒，稳定自己的情绪。
但她其实并不太需要这种辅助手段，做手术什么的她自己也给自己做过不止一次了，说不上驾轻就熟，可好歹不会因为开膛破肚这种小事就要死要活——在异世界征战那么多年，她断手断脚都不止一次，更遑论给自己开个刀清个创什么的。
当初在异世界的极北地区，她可是在极夜环境里就这小伙伴的火球术当照明条件，自己切开自己的肚子挖出来对手打进腹腔的成打毒刺，那一趟下来最大的感受就是火球术当无影灯用要不得，离远了看不清，离近了要被烤熟，毒刺和自己剖腹的伤害加起来估计都没火球术距离太近差点把腰子给烤了的伤害大。
虽然那个时候的她跟蜂窝煤没什么区别了，一口水喝下去估计能跟猫和老鼠里面那样花洒一样漏出来，要说痛不痛，那自然是废话——生物进化又不代表着切断痛觉，倒不如说因为感知程度上升，痛觉的敏感程度也会跟着上升。
只不过耐受力不会落下，而且痛觉反馈机制会进行一定程度的弥补，这才避免了‘被风吹到都像是刀割’的那种痛苦罢了。
但弥补也弥补不到你捅别人刀子别人是真的痛，别人捅你刀子你反而觉得有点爽的地步。
那不叫猛男，那叫抖m。
银发女的余裕，只是来自于自己身经百战的军团长经验，个中细节足够让圣母心的小姐姐抱着她整宿整宿地哭，母性大发，甚至是由怜惜生出爱意，最后以身相许——大概会，毕竟很多yy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老院长和银发女聊了一阵，见她精力愈发旺盛，甚至于身体各项数据指标都开始回升，不由诧异道：“你这是开始恢复了？”
“嗯……大概还有多少地方坏了？”银发女试图撑起身子看看自己被开洞的细节，可是被布遮着看不到：“大概清理一下就可以了，帮我缝一下前面和后面，我估计十天半个月就能够拆线。”
“有可以被吸收的手术线，不用拆。”老院长抿了抿唇，稳如泰山的手忍不住顿了又顿，最后叹了口气才继续下刀：“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我是不会同意任何新人给你做手术的，这会毁掉一个新主刀医师的未来。”
“为什么？”
“因为你颠覆了太多常识……我记得你的恢复是需要大量营养支撑的，可控吗？如果可控的话暂时缓一缓，等伤口缝合好之后再恢复，现在给你补充不了太多营养。”
“没事儿，我扛得住。”银发女有心想说自己现在开了官方锁血挂，但这玩意儿没法解释清楚，最后还是给咽了下去，只能是豪迈地宽慰道：“您随便切，别给我留面子！”
“……”
老院长觉得不仅仅是新生代主刀医师，老一辈的也不能来，来一个心态就得崩一个。
实际上老一辈被她搞崩心态的已经不止一个两个了，西泉卫星发射基地的龙院士这会儿都还在特护病房躺着呢，最新消息是说想喝粥，精神头还可以，好悬才让关注着他老人家身体健康的一些巨佬松了口气。
在整活方面，谁都得承认银发女有不止一手，简直浑身上下都是绝活儿。
好艰难地搞定了创口的清理，看着这正常人就算不死也得残废的伤势，老院士眉头直跳，深吸了口气开始给她做基本的缝合——这种不负责任的缝合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侮辱，甚至于对于任何有职业道德的医师来说都是一次道德折磨，草菅人命的现实写照。
而且这台手术的简陋程度，在老院长的记忆里大抵也只有自己年轻时候最为艰难的那段日子里经历过，那也是硝烟弥漫的战场，没有那么多条件更没有那么多时间，只能够一切从简——甚至就连银发女的模样姿态，都和那些血与火年代里奋战的面庞重合在了一起，勾起了老院长记忆深处的某些感触。
下意识看了一眼闭目养神呼吸平稳的银发女，老院长不得不承认，尽管这个家伙有时候喜欢胡闹，有时候又恣意得癫狂，可骨子里却有着实打实的铁血气质，是个天生的军伍中人。
怎么老天爷就给了这孩子这么不搭的灵魂，明明是个小姑娘……
老院长最高的日手术记录是十九台，最高的年手术记录是六百一十二台，最长的连续手术时间是71小时，无论哪一项都还不算世界最强，但综合起来无论哪一项的世界最强医师都不敢说能比这个活人无数的宗师级医生更稳，银发女的手术毫无意外获得了成功，就连巨大创口的缝合都被尽量做到了不那么狰狞。
要是伤口稍微小点，估计老院长能给她再研究一下怎么去掉疤痕的精湛缝合细节，所谓阎王敌，大抵就是说的这种人了。
去掉了口罩和手套，老院长擦了擦额前的汗珠，稍显疲惫地叮嘱道：“不能吃火锅。”
“……为什么？”银发女震惊地瞪圆了眼睛：“鸳鸯锅都不行？！”
虽然东山号航母的大厨是一个川菜厨师，但很显然他没办法拒绝银发女的要求，充满了妥协。
据说在大家都不爱出门的特殊时期，川中地区的餐馆都不得不在门口贴上‘本店有鸳鸯锅和清汤锅’的标识一样，充满了‘要恰饭的嘛’的卑微，能够让川菜厨师放下身段迁就她，张嘴就来鸳鸯锅，可想而知她这会儿就跟搞清楚了自己身份的滚滚一样，充满了国宝的余裕——尽管只是大家图个乐的段子，可很显然这也说明了如果老院长不发话，今天东山号还真没人能拦住她搞事情。
现在的银发女，在东山号航母乃至于渔政的所有战舰上，都可以像是螃蟹那般横着走，虽然以前也差不多是这样，但现在只会是更离谱。
她就算打着滚霸占舰内通道往前挪，都能有人帮她先把走廊擦干净。
中辣，微辣——好好好，鸳鸯锅鸳鸯锅，清汤！只要你开心！
别说吃鸳鸯锅，就算是逮着一个湘菜师傅说不能放辣椒，拽着个晋地师傅说不能下醋，甚至是拉着个北地猛男盯着人家瞅，估计渔政这边也得给她都备上。
不辣不辣，不要醋不要醋，瞅吧瞅吧，随便看。
宠，就硬宠，根本不可能拒绝——除了老院长。
“不能吃，你的饮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必须经过我的同意。”老院长大抵是现如今整个东山号上唯一一个不盲目宠她的人了，脸色严肃道：“虽然你是自然进化者，但是再怎么进化，也还没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在你完全恢复之前，必须谨慎为上。”
“……可我想吃牛杂了。”银发女吸了吸鼻子：“我饿——”
“不行，我给你准备营养餐，牛杂的调味料太多，没有营养价值还增加你的肠胃负担。”
“就一点点，就一碗！”
“……不可以。”
“半碗——小半碗！”银发女拽着老院长的衣袖，露出小动物一样的眼神，大眼睛湿漉漉地发着光：“我身体很好的，小半碗没关系……”
偏生她现在又是神仙姐姐的容颜，当初跟在神仙姐姐身边好多年的老院长看得直发怔。
如果说白梨的母亲白东城，当初是充当着和离光小道姑一样的小侍女，那么老院长当初在神仙姐姐身边，大抵就相当于是现在的熊萝莉，只不过没熊萝莉那么熊，可也是被神仙姐姐宠着的孩子。
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她已经老了，可神仙姐姐却依旧还是当年的模样。
一梦三十多年，沧海桑田……
好片刻才回过神来，老院长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放软：“就只能是小半碗，而且不能加辣椒……你啊！”
说道最后老院长没好气地点了点后者的脑袋瓜——到底银发女在她眼里还是艾丽娅，亲妈怪都得叫她一声安姨，这是十足的小辈。
银发女丝毫没有大病未愈的自觉，嘿嘿直乐，而后直接就掀开了手术用的盖布，翻身光着脚踩在了地上：“那走吧，我饿了，一起吃——我记得东山号上的厨师有点东西的，上次我来吃的时候他做的那个剁椒鱼头特别够味儿，就比我二姨做的差一丁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