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尔根车站，l2站台。
“伦敦，发往，挪威卑尔根市的快速列车，正在入站。请做好安全下车准备，下车时请照顾好您身边的老人、小孩及被监护者，您的随身行李请注意携带……”
蒸汽列车的嘶鸣由远而近，火车站提前发出的通知声响彻这个站台。
但意外的是，此时l2站台已经被清空，偌大的月台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不只是旅客，甚至连车站的接待人员都不见。只有靠着月台承重柱的白发女人低着头，翻看着手机。
然后火车停靠，发热的轮廓吱呀了好几分钟，终于蒸汽嘶鸣声停止。这是一辆高贵的民营列车，通体红黑色，就连大门上都贴着厚实的铁艺边框，门开后看见车厢里面都是雍容华贵的装潢，红色的毛绒地毯，黄花梨木质的家具，墙上贴着繁复花纹的铂金墙纸。
华丽中透着一丝古老。
因为这种列车很明显是百年前的风格，在火车刚刚开发的那个时代，许多有钱人就乘坐这样的私人列车出行，车里富丽堂皇因为一住就是好几天甚至几个月。是当时贵族、企业家的标配。
但现在是1996年了，火车早就推进了千家万户，贵族列车已经成为历史，也只有那些观念依旧“传统”的古老贵族还宣扬这份体面，例如英国王室、德国王室之类的……亦或者天命那些传承千年的世家，以血脉为傲，端着贵族派头整日臭屁，审美风格落后时代几十年。
一个黑色的箱子走了出来。
克莱儿没有理会箱子，只是看着手里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沉寂的密室，从上到下照着淡蓝的光，房间中间是一个灌满了维生营养液的巨大培养罐，里面是一个抱着膝盖蜷缩的女孩。
“我记得一开始只有卡斯兰娜家的人是白头发，怎么莫名其妙的，三大家族的后人都开始往白发方面发展了。”克莱儿看着那培养罐里大概七八岁的女孩，轻声说，“我家的布布，沙尼亚特家的圣女，阿波卡利斯家的……你。”
箱子在她面前站好，随后箱子开口了，声调颇为稚气娇软，但透着一股大人的智慧，“这在生物史上叫趋同进化，女武神中比较强大的人总是会变得比较一致，不仅是行事风格，也有外貌。”
明目张胆的胡说八道。
箱子又道：“另外，这张照片是我七八岁体型的模样，现在我的外表已经长大了。”
克莱儿笑笑，收起手机。
照片上的女孩不过七八岁，在营养液里沉睡的童稚俏脸上能看出她长大后必然绝代佳人。修长的银发遮住自己平坦的娇躯，双眸紧闭表情幸福，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
但很可惜的是，过了整整三十年，营养液里的女孩也并没有如她期望那样长大。
克莱儿低头看向还没有箱子高，被箱子挡住了身形的小小幼女，女孩外貌比之照片也没长几岁，身高还不足一米四，稚嫩可爱，正不满的瞪着克莱儿。
“德丽莎女士，三十年你就发育到这种地步？”
“你一定要拿我的体型说事吗？爷爷设定的基因，长不大也只是基因问题而已，和我有什么关系？”德丽莎不爽道，“把照片快删了，你留着我的照片做什么？喜欢七八岁的小女孩么，变态！”
“只是想看看人造人的极限在哪，最近我对克隆人有些兴趣。”
德丽莎表情微微一冷，抬起头看向这个高挑的女人，“克莱儿，你在故意挑衅我吗？为什么？我不记得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
“只是随口说一句你的身份就叫做挑衅吗？人造人。”
“你……”德丽莎有点发愣，她人造人的身份当然许多人都知道，但是这种话说出来不好听，少有人在德丽莎面前故意挑起这个话题。今天克莱儿是怎么回事，她和克莱儿不算很熟，但也算同事关系吧，为何突然戳她不愿意被人提起的点。
“抱歉，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克莱儿道，“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人造人算不算人类，塞西莉亚给我的看法是，倾注爱意就算人类。也就是说，奥托喜欢你，制造你，所以你算人类。但如果有什么人造人一开始就不被期待而出生，那就只是单纯的实验素材而已，对不对。”
德丽莎又是一愣，这个人原来不是在挑衅她吗？是在问问题？
她犹豫了一下，“人造人……我也是人造人，这个问题我回答你可能有些偏颇。但我认为我就是人类，我与人类没有任何差异，我感受到的也一直是人类社会给我的善意，我并不被当做异类过。不只是爷爷，我身边……有许多朋友，例如塞西莉亚表妹，例如齐格菲尔，例如琥珀。我一直认为，一个人造人只要与社会有了联系，就相当于人了。”
“所以反过来说，一个人造人，只要不与社会有任何接触，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爱她，她出生到死亡都在实验室里……那其实就只是一个实验素材而已对不对？”克莱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只要没有其他人在意，那无论对那个人造人做什么，都不能算道德败坏……这种人造人是不能算人的，所谓的女儿、孙女，这些称呼都不可能冠以她身。”
德丽莎莫名其妙。
“毕竟，不从这里生出来的……人类怎么可能对她抱有爱意呢？”克莱儿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神有些阴戾，“只有在妈妈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孩子，实验台上的孩子，无人承认，算什么？”
德丽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怎么说呢，我不认同。我认为人造人诞生便拥有人权，即便没有父母承认。”
“没有被爱而诞生的人造人，死就死了呗。”克莱儿笑，“就像是德丽莎你，奥托为了制造你销毁了成千上万个人造人，你的兄弟姐妹们……难不成你还得为你那些被销毁的兄弟姐妹讨个公道？”
德丽莎哑口无言。
也对，人造人如果有人权的话，天命最该清算的就是阿波卡利斯家。奥托的人造人计划诞生了她，但是奥托对她真的怀着爱意才把她制造出来吗？不可能的，她感受的爱意都是后天培养的，奥托认她为孙女也是她从营养液里走出来几年后了……在她刚诞生时，假如她的基因也有缺陷，那她和那些被销毁的无数人造人没有本质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