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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赤红的,犹记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燎烧的火焰之中。
安稳、停滞、颓废的日子突然间迎来了终结。
在这破灭的暴力面前,最强亚人种的头衔、村中最令人敬畏的村长、守护孩子的父母那最普遍的爱,全都失去了意义。
简而言之,就是心早已被和平与安宁所腐蚀。
曾经被称为最强的亚人种,传言如果参与了『亚人战争』便会改变露格尼卡局势的鬼之一族——这样历史上的『如果』,即便发生,他们也一定不会斩获什么成果。
在初次突袭之时,村民便被削减至了半数,而剩下的半数,在接下来的第二波攻击中又减少了一半。胜负已定。
「——拉姆!赶紧突围出去!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巨大化两只角、鼓胀起全身肌肉的长老如此断喝。
长老扛起作为自己武器的大刀从家中飞奔而出,对着用风刃劈开杂兵的拉姆这样喊道。叫拉姆活下去,并不是因为担心拉姆。
而是因为愚直的长老坚信,拉姆才是鬼族最为光明的未来。
鬼族曾经的荣耀,称霸『魔女』时代的『鬼神』的再临——这是拉姆这个神童所被期望的使命,也是已忘却了战斗的鬼、作为他们最后的族长的殷切祈愿吧。
——真是让人不禁嗤之以鼻的蠢笑话。
「鬼族的荣耀什么的......」
那样的鬼族最纯粹的血液在自己身上流淌着,这一事实也很可怕。
确实,伴随着拉姆的健康成长,族长的殷切祈愿或许真的能够成真。
但是,拉姆并不如此期许。
比起在狭小的世界中以神之子作态,拉姆更有想要选择的未来。
那是远超鬼神的再临之类的盛赞、远超度过/不断追随灭去了的荣耀、奉自己为神轿※的血族/所期望自己成就的一生,是远超这些的价值之事。【译注:神輿,即神轿(祭祀时供有神牌位抬着游街的轿子),这里指拉姆被鬼族村人奉为『再临的鬼神』这件事】
【译者注:此处/为断句符号,以助于理解】
——那就是作为■■的、■■活着。
将意识集中于额头,把炽亮的魔力经由白色的角吸收进全身。
小小的身体缠绕上风,拉姆御风在村中飞驰而过。
「——■■」
薄唇纺出的话语、填覆脑海的物象,满满都只是深爱着的■■一人。并不是拉姆薄情。她只是改换了意识。
因为,拉姆的父母也包含在了最初的一半当中,已经没有办法拯救了。
——自己从未讨厌过父母。
只是,他们二人都选择了甘愿作为在村中生老病死的鬼族,不自觉地接受了徐缓的逝去。
因此,在这个夜晚安葬了浮生,也是某种必然。
「——但是,那并不意味着没有果报」
前方阻挡着的黑影,是从头到脚全身包覆着长袍的敌人。
拉姆向挥舞着十字架形状之剑的嘲弄之徒,释放出毫不留情的风刃。
也不知是轻视对手只是个孩子,还是单纯地嘲笑敌方的实力不足。
黑影们由于无法抵抗拉姆的风刃而被顺次砍倒,地上堆积起大量惨不忍睹的尸体。而拉姆则继续裹挟着风,于火焰中翩跹出一曲杀戮之舞。
假若只是字面上的舞蹈,或许能够灼见其凰华。
可是在现实中,拉姆每一挥手臂,便伴随着生命的凋零,而每有有形之物逝去,阴暗的喜悦就会在幼小的心灵中大呼快哉。
再多杀一些,它在咆哮。
在催促着内在的自己将血、肉、骨头、灵魂、生命尽数掠夺。
这不是今夜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煽动。
——一直,打从出生的时候起,这个声音一有机会就会趁隙诱惑。
诱惑拉姆委身于血、肉、骨头、灵魂、生命(的收割),寻求内在自我的觉醒。
煽动拉姆再多杀戮一些,再多破坏一些。
这到底有什么好美妙的呢,拉姆完全无法理解。
长老和父母也都没有一人能够理解这一点。而拉姆也无意将之对期望拉姆成为拉姆这一存在以外角色的人们传达。
简直就像,自己被角所支配着。
如果没有坚定的自我这一存在的话,年幼的人格就会轻易地被吞噬、被破坏,而这正是周围人们所期望的鬼神的再临吧。
但是,最终这却未遂人意。因为——
「——■■!!」※【译注:原文为“お■ちゃん”】
被高声呼唤着,拉姆循声回首,但见■■正被火光照亮着。
倏然,呼啸的风暴吹散了蜂拥而来的黑影,拉姆一口气将他们踢飞。
紧接着,快步走向■■的身边。
「■■......」
走向带着怯弱的眼神、貌似双脚失去了力气的■■的所在之地。
对那样可爱的■■伸出了手,帮助她站立起来。正如长老所说,拉姆必须活下去。不过,不止是拉姆,■■也要一起——。
——就在这一瞬间。
确认了■■的平安,刚刚缓了一口气。
当注意到动静的时候已经被周围包围,陷入了难以脱出的境地。如果只是自己,要逃命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要连带救出一个人,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必须要想办法打破现状。
为此,拉姆将封印力量的枷锁全部解开,狂暴的烈风向敌人直击而去——
「——」
可能是由于厌恶的全能感带来了心灵上的间隙吧。
擦过风刃潜入的黑影,其放出的猛烈一闪击中了拉姆的额头,视野瞬间爆散。
不顾巨大的冲击,品味着强烈的丧失感,拉姆看见了。
骨碌骨碌,骨碌骨碌,在烧尽村子的火焰所映照出的赤色夜空中,一个白色的角骨碌骨碌地旋转着飞出。
那是自己的角,纤细的喉咙因疼痛与丧失感而发出了悲鸣。
一边发出悲鸣,拉姆同时注意到。
自打出生以来就持续侵蚀着拉姆的那个声音消失了。
啊,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真是愚蠢得可笑。
看着在赤红之夜中描摹出抛物线的角——
——啊,终于断了。
拉姆这么想着。
2——在以『千里眼』共享着的视界中,黑色的地龙在拼命拼命地奔跑着。
它背上所背负着的,是对拉姆来说重要到半身※的少女。那是只残留下阙落空浮的丧失感的、业已忘却了的单翼——【译者理解:半身,即蕾姆对拉姆而言重要到相当于一半的自己】
「蕾姆」
理解到视界中所见之景的意义,拉姆的心胆因愤怒而颤抖。
虽然不愿承认,但因昴的权能,拉姆重又取回了全盛期力量的一隅,并以此压制了『暴食』大罪司教莱伊·巴登凯托斯,将之逼入了困境。
然而,这反倒刺激了莱伊的求生欲。
结果,造成了莱伊从拉姆的眼前逃之夭夭、继而打起作为拉姆半身的蕾姆的主意这样的局面——自知正面交锋没有胜算,便采取了下三滥的手段。
不过,这样的作战,对于令他不悦的事情确实是最优的处理之策。
「在戏弄它呢......」
在以『千里眼』所共享的视界中,莱伊显然正沉溺在戏弄帕特拉修的快感里。明明是想追上便能瞬间追上的情况,他却在故意享受着狩猎的愉悦。
一切,都是为了在与他共享着视界的拉姆眼中烙下这一光景。
「不会、再让你这样随心所欲地行动了,现在马上就——诶?」
急切地,正欲缠绕上风开始奔跑的瞬间。
想要攀登螺旋阶梯的视界模糊了,同时『千里眼』也差点解除。右眼映着莱伊的视界,左眼维持着自己的视界,景色正在变得模糊起来。
「咕、啊......」
不仅如此。刚才还未曾感觉到的沉重的疲劳感,以及如同用看不见的手搅动内脏般的不适与疼痛感,正在向拉姆自身袭来。
毫无疑问,这是拉姆平时所体味的『无角』的咒缚。
「该不会是......巴鲁斯死掉了?......不、不是这样」
根据返还到拉姆自身的负担的轻重,便能够否定掉昴那难看地、毫无价值地死掉的可能性。虽然只有短zation();短几分钟,但考虑到拉姆所使用了的力量,其返还的代价绝对远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