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雒阳城的清晨。
繁华之都中,天还未亮街上就已经人来人往。
清澈的冷风扫过街道,冻得商贩与行人都打了个哆嗦,但是见到熟悉的人还是热情打着招呼,问候过得怎么样。
大家的生活就如平时一模一样,即使才经过黄河之乱。
虽然比邻黄河,但黄河之乱对于雒阳的影响却微乎其微,有大将军何进、与朝中大将皇甫嵩、朱儁等在,黄河之乱中的蠃鱼与蛊雕等河虫在雒阳禁军的屠杀下,甚至都没有一只能跃到雒阳城两百米。
在街道上,偶尔能听到人们闲谈前几日有哪位名士作了新诗新曲;上月哪家闺秀嫁于哪家;昨日何人又因触怒权贵而锒铛入狱。
不管是下到生活琐事,上到朝中变动,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都只能当做谈资,毕竟相比于宏伟的雒阳城,普通民众一人都无法撼城一块砖。
雒阳街道如此,皇宫之内亦如此。
今日恰好是五日一次的宫中早朝之日。
“早朝”顾名思义也就是文武百官于早晨前往宫中太和殿,将五日内、或是更长远的日子里要禀奏的事宜奏于皇帝,交给皇帝来判断以及下诏。
这是皇权的象征,也是文武百官能与皇帝对话的最直接有效的途径。
但,这些年来,皇帝却对五日一次的早朝时常懈怠,朝中蔡邕等老臣曾上奏相劝,但却并无太大效果。
今日又是一日早朝日,皇宫外早早就汇聚了文武百官。
说是“百官”也只是形容,真正能上朝的都是朝廷要吏,诸如三公九卿、雒阳官吏、宫中大臣等。
在前往太和殿的路上,一些大臣也在为今日之早朝闲聊起来。
“彦信,你说今日陛下会来早朝?”身着红袍官服的张温对身旁一长须男子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张温此时为朝廷卫尉,为九卿之一,掌管宫中守卫宫禁。
而与他说话的是,被称为“彦信”的是同为九卿之一的总管宫内事务的光禄勋赵谦。
后者因为官职所在显然消息要更灵通一些。
赵谦摸了摸胡须笑道:“是然,伯慎你这是不信?”
张温不太好说,不是他不信,这周围的大臣也有许多不信的啊,谁叫陛下已有多次不来早朝了。
这时候,俩人刚好看到了一位老者,见到那人,张温与赵谦赶忙上前拱手行礼。
“袁太傅。”
老者便是袁隗,现任三公之一的太傅,掌管礼法颁布与执行,地位极高。
“两位也来这么早么?”袁隗微笑对着俩人回礼问道。
“是啊,毕竟有消息说,此次早朝陛下会来,袁太傅你有所不知,若是没有纸,我俩手中的笏板都肯定已经写满了。”赵谦无奈展示了下手中的一个长板说道。
笏板之用,便是记录上朝时需要禀报的事情,但随着纸张普及,笏板便成了礼节性的用具,要是没有纸存在,俩人要禀报之事,一条笏板是绝对写不下来的。
他俩如此,袁隗何不是如此呢。
“笏板写满又有何用,也送达不到陛下耳中。”袁隗抚须一叹,摇了摇头。
“这次陛下主动来上朝说不定是好征兆,也许陛下……心窍开明,看清了那些阉人也说不定?”张温猜测道。
袁隗也是不做声,而这时候赵谦也觉得这个话题过于危险,便主动转移话题,问起了袁隗的那位侄女之事。
“本初么?”说起侄女,袁隗也是无奈,“她啊,现在天天与那阿瞒到处跑,身为校尉,年岁也已老大不小,却还不懂一点礼节与矜持。”
“似乎昨日还跑去什么死牢当中。”
“死牢?”
“嗯,你们要是感兴趣,待会儿可以问她。”
张温笑了笑:“那就算了,我估计令侄与那曹阿瞒对我们这些老古董,是没什么兴趣,不过后者之前可是做出杖打宦官之亲的事情,倒是一位大汉忠臣。”
在三人说话间,不远处走来一位年轻女子。
看到那人,赵谦也是惊讶:“那不是荀家那位么?”
张温点头:“荀彧,她今年才担朝中守宫令,但却隐隐有重臣风范,颍川荀氏又出了个好后人啊。”
不仅两位九卿如此赞誉,就连袁隗望着步步走来的荀彧也微微颔首。
“我那侄女还想与荀家这位交好,殊不知,她那性格,早被荀家小姐看透了。”
此时的荀彧为守宫令,也就是掌管皇帝文墨的之员,虽然看起来这个职位没什么重要的,但在朝廷中,但凡与“皇帝”沾边的职位那都是极其重要。
所以她能上朝,也能见到三公九卿。
但荀彧不仅是职位,还是辈分都比大多数大臣要低,所以一路上也是连连与大臣们点头行礼。
来到袁隗等人面前也同样如此。
“后生荀彧见过袁太傅……”
对着三人行礼后,赵谦见到荀彧手中除了笏板外还有一张奏书,询问了下后,得知其要奏的是东郡凶兽之事。
袁隗听了也是皱起了眉,几人都明白这东西是从宫中跑出的,而是谁放的却不需要去找寻。
因为豢养之人,必定是十常侍。
与几位大臣聊了聊后,荀彧便接着向着台阶上走去。
期间见到了皇甫嵩与朱儁两位将军,荀彧同样弯腰行礼,那两位也是微微点头。
再往前走时,便是到了太和殿前了。
脱履进入其中后,她看到殿中已有不少大臣,其中靠前有一位笔直腰板正坐的发须白皙的男子。
那男子虽年老且闭目,但是却浑身散发着一股浩然的正气。
这自然就是朝中的北中郎将、今日有传闻将高升为尚书令的卢植、卢子干了。
卢植之才不仅限于学问,他统御军队也是一把好手,平甲子军时,他与刚才荀彧见过的二位将军几乎是无往不利,为汉室扫平了巨大威胁。
这样的人,荀彧也是发自心底的佩服。
走上前,荀彧主动对其行礼问候:“小生见过卢先生。”
一般情况下卢植都只用点点头就行,以前荀彧向其问候时,卢植就是这么做的。
但这次,卢植却睁开眼,荀彧便看见其周围出现一道半透明的气浪慢慢落于地砖之上。
“荀家小女荀文若?”
荀彧没想到卢植会唤自己名字,惊讶后连忙点头:“是小女。”
“我听闻你于东郡斩狰兽,驱虎伥。”卢植开口说道:“甚好。”
虽然语气平淡,但后面两个“甚好”之字却让荀彧露出了微笑。
不过她也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连忙说道:“此事也并非我一人所为,这还多亏了那位……”
“…那位意图谋反之人吗?”卢植接话道。
“……”
荀彧看向卢植,卢植面色依然平静,但荀彧却不知道该怎么与其继续说下去。
刘昭青之事卢植能知道她并不意外,朝中大臣都有自己的信息获取渠道,不知道的人无非就是觉得此事没什么太大影响罢了。
可是,卢植为什么会特意去获取这消息?又……为什么跟自己说?
还有作为当世大儒的卢植……也是对刘昭青这么看的吗?觉得他那种为民行为真的是谋反?
荀彧顿时觉得这次早朝可能会有许多变数,心里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起来。
不过就在这时候,后面的文武百官也陆续进入殿中,荀彧见状也不好再问卢植太多事情。
行礼之后,荀彧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没过多久,当一位宦官从大殿外喊着:“陛下到!”的时候。
文武百官全部低下头,都执着笏板将其置于额前于大殿两侧好好站好。
不久,皇帝便于毯上一步一步地朝着大殿之上的龙椅而去。
而皇帝每一步都将大殿的地板震动一下,这不是皇威,是皇帝的体型过于庞大。
低着头的荀彧从眼角余光中看到了皇帝那臃肿的大腿,顿时头低得更深了。
“呼……”
从前方传来皇帝的喘息声,似乎爬上那几尺高的阶梯到椅子上都对其来说,都十分困难。
“让父,让父!”
皇帝忽然大喊起来。
荀彧面色微变,不止是荀彧,卢植与袁隗,还有蔡邕与张温……许多大臣都是眉头微皱。
皱得不是陛下愈发肥胖,而是这两声“让父”。
“老奴就在陛下身后,陛下莫慌~陛下莫慌~”
几乎是下一秒,一道影子就从太和殿外鬼魅进入,近乎听不到脚步,也看不到其人,如同瞬移一般,一身黑衣头发有几缕白丝的张让就来到了皇帝身后。
然后他仅仅是伸手一拖皇帝的后背,皇帝顿时就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
“幸好有张常侍在啊,呼……”
在张让的帮助下,坐上龙椅后,皇帝挪了挪屁股,擦了擦冕下的额头,庆幸说道。
“陛下只不过是日夜操劳太过劳累,老奴对陛下的作用却是不如草芥。”张让躬身恭敬说道。
“哈哈,让父你这就谦虚了。”皇帝擦了擦汗,然后说道:“赵母呢?赵母何在?”
“回陛下,赵忠昨日按照陛下的旨意,去西凉取瑞兽精血了,陛下不是想吃新鲜的瑞兽血冻吗?陛下忘了?”张让弯腰说道。
“对哦,唉,朕确实太累了。”皇帝自言自语道,接着开口:“对了,不是张恭跟朕说求朕来上朝看看吗?他人呢?”
“陛下,老奴在这。”张恭从高台下的一根柱子旁走出,对着皇帝行礼。
“陛下,百官已经到齐,可以上朝了。”张让提醒道。
皇帝点了点头。
随后,随着张让的高声一喝。
诸位大臣便跪地呼喊“万岁,万万岁”。
早朝正式开始,而第一个从百官队伍里走出的就是赵谦。
赵谦对皇帝行礼后,说了关于黄河之乱的事情。
“黄河之乱?让父不是与朕说过,此事已经结束了吗?”皇帝疑惑道。
下方的赵谦立马低头,说明了大灾虽过,但后续的瘟疫饥荒等却接踵而至。
皇帝听得直皱眉,也就在这时候,张让直接出来让赵谦下去,换一人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