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给段向梅说了一声,范文斌就开车直奔老家。过吊桥的时候,他有意识地放慢车速,紧紧盯着缓缓流淌的黄河,想再一次看看河神。可是,直到下了吊桥,也没有发现黄河跟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回到范家渡的时候,天刚黑,村里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影,也听到一声狗叫,黑乎乎死沉沉的一片。只有寒风在空旷的田野上肆虐的呼呼声,以及树木哗哗的摇曳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更加寂寥荒凉冷清。
这个时候,范有民两口子也刚刚吃过晚饭,正围在火炉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闲话,正说到大儿子的时候,就听见一声狗叫,紧接着,见范文斌带着一股冷风,推门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你咋回来了?”王芳紧盯着儿子,急忙问了一声,“媳妇娃娃来了没有?好多天没有见到学礼了,怪想念的。”在四个儿子中,她最喜欢的是大儿子,爱屋及乌,也最疼爱段向梅与范学礼。
这种带有很明显感情色彩的偏袒态度,让其他的几个儿媳妇很不爽快,特别是老二范文林的媳妇刘爱娟,除了很特殊的事情之外,一年到头,也不来范家渡,而且,背地里也不知道将这个婆婆骂了多少回,说她嫌穷爱富不厚道。
自然,对刘爱娟,王芳也很厌恶,厌恶到了再也不想见其一面的地步。她认为,刘爱娟仗着自己是城里人,一贯很看不起农村人,远远比不上段向梅那样有文化,还很朴实亲近。
当初,在范文林的婚事上,王芳就持很坚定的反对态度,担心儿子性格忠厚懦弱,以后会受欺负。但鞭长莫及,儿大不由娘。最后,只能顺着儿子,东借西凑了一点钱,由范文林娶了当时还是临时工的刘爱娟。
“我一个人回来的。”范文斌很轻松地说了一句,就将手里拿的大包小包放在桌子上,坐在火炉边,烤起火来。尽管隔三差五地回老家,但每次回来时,他都要买很多吃的喝的,什么黑芝麻糊什么蛋糕之类的,反正都是父母亲爱吃爱喝的东西,手从来没有空过。
他知道,为了供自己念书,父母亲节衣缩食,吃了很多苦。在武汉大学念书时,已经是九十年代初期了,包产到户也已经快十年了,尽管生活水平较之以前,发生了更大的变化,但地处大西北的广大农村地区,还是很落后贫穷。
那个时候,父亲自包产到户后,在农闲之余,经常东奔西走,贩卖一些很紧缺的小商品,赚钱养家。后来,在宁夏阿拉善旗,见种植肉苁蓉很能赚钱,就承包了村里的几十亩土地,开始很安心地种植这种被称为“沙漠人参”的植物。由此,也渐渐脱贫致富。
正是出于这种很浓厚的感恩心理,范文斌觉得自己应该多尽一点孝心,让受了一辈子苦的父母亲,在现在这样亘古未见的好社会里,多活几年,也多享几天清福,才是最大的孝顺。当然,除了这种感恩心理之外,也与他的见识修养,有很大的关系。
如今,随着年龄的增大,他越发认识到,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父母亲也不孝顺,别说在社会上立足干大事业了,就连一个合格的人,也算不上。与这样的人,不论在商场上还是在生活中,他几乎不做生意,也不来往,更不要说交朋友了。
对大儿子的到来,范有民不像婆娘王芳那样,每次都问长问短的,热情的不得了,而是很平淡,甚至,有点冷漠。自小到今天,对自己的几个娃娃,他这个当父亲的,一直是这个样子。
因为,他始终认为,娇惯孩子,就等于纵容孩子,也等于害了孩子的一生。有一句老话说得很好,惯子如杀子。儿子不像女儿,是万万不能娇惯的。从小娇惯的男娃娃,长大后,没有啥出息。老扁头吴正祖,就是一个很好的活生生的例子。
老扁头的父母亲一连生了四个女儿,第五个孩子才是个男娃娃,疼爱的不得了,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脚不敢给手,总担心儿子不高兴。长大后,老扁头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他遥远的记忆里,父亲范正坤对他们弟兄几个,从来没有给过一次好脸色,什么苦活累活脏活,都让他们去干,还经常板着脸说,一个男子汉,不吃苦受累,活在人世上还有啥意思。
“你这次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又有啥要紧事情?”过了很大一会儿,见婆娘与儿子说的差不多了,范有民这才瓮声瓮气地问了儿子一句。自那次半夜三更的响过狼嚎声以来,他心里一直有一种隐隐的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很不踏实。
按照父子几人对此事的最终商议,老二范文功陪父母亲睡了十来个晚上,见一切太平无事,也就嫌麻烦不再来了。后来,说来也奇怪,狼嚎声再也没有出响起过,一到夜里,整个范家渡平平安安静静悄悄的,啥怪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尽管如此,但范有民心里的不安情绪,不仅没有减轻一点,相反,却更加浓厚沉重了,甚至还暗自认为,这样很平静的外表下,一定隐藏着什么更可怕的灾祸,令他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严密注意着身边的一切,特别是几个儿女。
前几天,大女儿范文艳听到此事后,与丈夫郭亮,以及儿子儿媳妇,还有孙子,特意来看望过娘家父母亲一次。范文艳的家,在距离范家渡不远的郭村,也属于糜滩乡管辖。
见母亲很开朗,好像啥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有说有笑的,而父亲的笑容里,则隐藏着一丝忧郁,范文艳觉得心猛地往下一沉,就忍不住说了一句:“爸,我听很多人说,现在想拾狼粪也拾不上了,哪里还有野狼?我看你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你把心放宽一点,就啥事也没有了。”。
外重孙今年六岁,叫郭小虎,很是调皮捣蛋,也笑着说:“太姥爷,你家里再来狼,就给我打电话。我要学电视上的武松。他打死了一只老虎,我也要亲手打死一只狼。”说着话,还学了几下武松打虎的动作,嘴里不断地发出“嘿嘿”的吼叫声,很是可爱。
女婿郭亮与范文斌同岁,今年也快五十岁了,也笑着说:“就是有狼,也不用害怕。一个大活人,还能叫狼给吓住?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在做梦,梦里梦见了野狼?”说完,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当听人说他老丈人家里来了野狼的消息后,郭亮竟吓了一大跳,认为说这句话的人脑子出了毛病。后来,传说这个消息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才觉得很蹊跷,就与婆娘娃娃一起来看看,老丈人家里到底发生了啥事情,这一段时间里,竟成了全糜滩乡人人谈论的焦点。
前几年,郭亮凑钱给儿子郭胜武买了一辆出租车,让他专门跑出租。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一出门,路稍微远一点,就坐出租车。郭胜武为人很是机灵,会察言观色,也很会说话,生意一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