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伊尔切斯特城外，凯尔特部落联军大营。
首领们武装整齐，端坐马上，背后是整装待发的数千武士，大多赤膊上阵，精壮的肌肉上涂抹战纹，一手持剑一手拿盾，冲着天边发出怒吼。
但其中，一支军队和周围聚集的散装步兵画风截然不同。
此军为首的布狄卡站在自己的战车上，面色平静。
她扣着腰间的长剑，目视前方。
艾泊斯在旁策马，频频回顾，问道：“布狄卡女王，你们的骑兵呢？”
“不知道。”布狄卡直接回答。
“不知道？”
“嗯，骑兵从来是尼奥斯亲自训练和教调，所以他们的战法自成一派，往往不会和大部队一起行动。”布狄卡解释。
“啊这......”
艾泊斯一愣，“你这样把兵权交给尼奥斯，就不怕他......”
噌！
紧扣长剑的右手忽然挥动，剑芒爆射，眨眼之间，剑刃已然出鞘，直指老人。
布狄卡神情宛如暴怒的母狮，一头红发仿佛燃烧而起。
“你可以怀疑我，诋毁我，但我绝不准你诋毁他！”她语气冰冷如铁。
艾泊斯怔怔地和女王对视了很久，脸上的皱纹一扯，扯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是我不该怀疑你们君臣之间的感情。”
布狄卡微微颔首，剑眉一挑，收起兵器，“知道就好。”
气氛暂时缓和。
艾泊斯在女人视线转移的瞬间，脸色骤变，阴沉至极。
他回头扫视跟随的武士，暗暗心惊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在心中咒骂。
想到之前布狄卡一人来跟自己借兵的时候，虽说明面上她是起义军的领军人，但那时只要自己一说话，这女王可是半句话都不敢说啊。
而现在呢，玛德要不是自己还指望她，早就......
“城门开了！”一侧忽然有人大喊。
艾泊斯这才从思绪中回神，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长风呼啸，伊尔切斯特的城头上，身裹华袍的肥胖男人矗立于上。
“加图斯！”
布狄卡一眼认出了这个给予了自己苦痛的男人，狠狠咬牙，全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冷静点，女王，”
艾泊斯斜了她一眼，同样看向城头上的那个男人：“虽然我也恨他，但我们依旧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
布狄卡仿佛没有听见，直接拔剑。
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吹响哨声，在一众武士中，哨音突兀而尖锐。
四周武士与首领同时扭头，看向布狄卡背后的部队。
轰的一声齐响，士兵们双手同时跺脚，拔剑举盾。
整齐划一的动作，统一的蓝色制式装备。
有那么一瞬间，武士和首领们像是看见了那只横扫不列颠的军队。
而这还没完，前军的步卒刚抽出武器，后军的长弓手也同时将手搭着背后的弓箭，所有人都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城门。
城门中，黑压压的兵卒鱼贯而出，有模有样的摆阵，渐渐地地面上如同汇聚出黑色的云。
“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布狄卡看着城下黑线，忍不住皱眉。
如果只看规模和人数，这些士兵的数量甚至不下于部落联军。
艾泊斯无奈叹息：“短短几个月里，加图斯收拢了城市里的所有能上战场的人，甚至小孩都不放过。
而百姓缺粮，只能加入军队，外出劫掠商队和村落。
同时周边城池也总有难民投靠，加图斯为了和我抗衡，统统来者不拒，草草训练后，就把这些人带上了战场。”
“那你的武士呢？”
“我被你们的尼奥斯大人算计了那么多次，经历了那么多失败，早就难以服众。”
老人说：“所以一见我不能给他们发粮，武士们也早早去投靠加图斯了。”
“呵，狗随主人嘛。”布狄卡讥讽道。
艾泊斯一味苦笑，无法反驳。
布狄卡继续目视前方，观察敌情：“虽说数量众多，但从结阵的速度和装备来看，大多还是乌合之众。
无论是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无法和尼奥斯亲手教调的军队相比，甚至无法和武士们相比。”
“是是是。”艾泊斯附和。
你家尼奥斯最棒了！
“而尼奥斯以前和我说过，守城之战，以少敌多，要么凭借地利固守，打消耗战。”
布狄卡扶着下巴，思索道：“这是因为守城的人少，所以粮草消耗也慢，而攻城的人多，消耗反而更大。”
艾泊斯诧异地看向这个女人，没想到她的变化居然如此之大。
布狄卡接道：“但现在因为加图斯盲目扩军，所以作为守城一方，消耗却比我们还大。”
“不止，平常养活这些军队，都是靠着外出劫掠，打打秋风，”
艾泊斯摇头，“现在帝国禁卫军前来支援，劫掠的活计越来越难，所以城里的粮食估计已经不够了。”
而这些，可都是你那尼奥斯的手笔啊。
要不是以为这，艾泊斯心想自己还不会跑到温彻斯特去求人的。
“所以，这就是尼奥斯所说的第二种！”
布狄卡突然飒然一笑，长剑直指远端城头，“存粮不足，守城战若想胜利，那么就必须外出野战，直取中军，迅速突围。”
果然，随着布狄卡话音落下，对面城头响起尖厉的哨声。
步卒汇聚成的黑线开始往前缓缓推进，脚步声沉闷如鼓，一声又一声，如锤击心脏。
背后的武士全都沉默下去。
“弓箭手！”布狄卡举起手中长箭。
身旁令官击鼓！
背后密密麻麻的声响传出，众人搭箭拉弓，遥指前方。
呼吸在此刻屏住。
沾染着黑水的箭头散发恶臭，微微颤抖。
布狄卡眼睛微眯，脑海中回想着尼奥斯教授的知识，估算着距离。
一分过后，她挥下长剑。
令官怒喝：“射！”
声如雷霆，军旗随之挥下，利箭齐射而出，密密麻麻，宛若黑色的雨，铺天盖地地遮蔽天光。
嗖嗖嗖！！
艾泊斯正想询问，这个距离就射，会不会太远。
但前方的哀嚎却打断了他的发问。
只见箭雨在前方三百米之处落下，百人直接倒下，大片大片的惨叫响彻云霄。
这些被草草送上战场的步卒往往没有盔甲护体，身上穿得厚实一些，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而这样的结果，只能导致他们还没有接近敌阵，就已经被箭雨淹没。
或是一箭毙命，或是被射中腰腿，嚎叫着跌倒在地。
阵线推进的速度停滞了下来，对面的将领拼命地动员。
但怕死的新兵却早已不顾军令，只想着蹲在原地，高举盾牌，护住全身。
仅仅三轮齐射，军心已濒临涣散。
艾泊斯惊讶地看着这支弓兵，第一次对战场有了新的认知。
城头上。
加图斯狠狠地皱眉，看着前方士兵停滞不前，直接破口大骂：“这群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