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拜占庭跨过黑海海峡,来到东岸,这里曾是小亚细亚半岛最古老的王国,此刻却是罗马帝国的比提尼亚行省。
行省内除去山谷与海岸,其余大部分地区都分布着高山与森林。
海在西边,山在东方,山峰年中大部份时间被白雪覆盖,即使在113公里外的拜占庭也能清楚看见。
这里的山脉是安纳托利亚高原山界的一部份,被大片漆黑的树海覆盖,庞培大道往东南延伸,蜿蜒地穿过树林,变得愈发狭窄,丘陵也逐渐陡峭。
每到夜晚,北风吹起时,树海里亿万松针抖动,亚细亚灰狼群嚎,此起彼伏,摄人心魄。
韦帕芗的军队,就驻扎在这样的山中,沿着山脉从南向北分布,居高守险,形成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高原防线。
小亚细亚的雨终于停了,阴了好几日的天忽然放晴。
阳光刺破云层,铺了漫山遍野,苍绿的山腰上投下了晦明变化的云影,缓缓挪动。
山外,无数被抛弃的要塞和营垒。
罗马的主力军团步兵和辅助骑兵在这里汇集,就着叛军之前的残留,扎下了营寨。
大营绵延数里,削尖的木桩排列成墙,蜿蜒如龙,每隔百米多便有木制的瞭望塔矗立,轮值的守卫向山中扫视。
木墙之后,几百座营火同时点燃,炊烟像是无数浅灰色的海藻,向上漂浮。
篝火旁,军团士兵聚集环坐,有的磨砺武器,有的训练阵列,有的运送物资,有的用餐休息......
金红色的鹰旗在风中飘扬,旗杆插在泥泞的地里,随风一下下的晃荡。
到处充斥着紧张的气息,罗马军主力全数越国海峡,在此完成了集结。
当日。
尼奥斯通过奥托传令,率领三千步兵和一千骑兵出营,准备列阵攻城。
次日。
比提尼亚行省,尼科米底亚城的城墙前十余里。
奥古斯塔军团的主力大队出营行军至此,结成方阵,封锁住城门,随后派出声音洪亮的士兵出阵叫骂。
各种难听的词汇,极度侮辱人格的污言和秽语,在城下响起。
一人骂累了,就换另一个人骂,一个人骂不动就换一队人骂。
拉丁语、犹太语、凯尔特语在城下此长彼消,各种口音的脏话一浪胜过一浪,像是一场污浊不堪的戏剧正在上演。
只是不管城下如何叫骂,城头上却始终无人回应,静默的态度仿佛这是一座空城。
只是城垛后冷厉的目光和箭光,还是提醒着罗马军团的士兵,不要靠近这里。
“大人,看样子敌人完全没有出战的打算啊。”
奥托策马在军阵后眺望,每看见垛堞后闪烁的冷光,心中都会一寒。
“不管,换人,继续上前叫骂。”
尼奥斯面无表情,挥手又换了一队人上去叫阵。
时间就这样来到了午后,天气不再阴冷,阳光开始直射。
站了一天,骂了一天的军士们极度疲惫,纵使天气不热,脸上也已覆盖汗水的油光。
但城头上还是没有半分动静。
“大人?”奥托扭头。
尼奥斯轻轻一叹,点了下头。
“回去吧,等吃完饭再换波人来。”
“......”
奥托无语了几秒,还是挥手下达了命令:“全军听令,准备撤!”
话落的一瞬间,只听见阵中大片的喘息声和长呼声,紧绷的气氛在一瞬间放松下去。
大军开始缓慢且有序的撤离。
只是当撤回到营地时,阵列的后方,幽深的林中。
地面忽然颤动起来,厚重的号角声从方才离开的城上响起!
叛军竟趁着他们疲惫撤军的时候,出城追击了!
但奇怪的是,如此惊变,却没有让士兵们慌张,就连将领也纷纷露出放松的笑容。
奥托更是激动:“大人,敌军出来了!”
尼奥斯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点了点头,摆了摆手。
“既然鱼吃饵了,那么就收网吧。”
“是!”
奥托大声下令。
“击鼓吹号,伏兵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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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
溪水潺潺,天光清朗,绿林间群鸟落下。
一只野狼从灌木中钻出,身子低伏,鼻尖耸动,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柔软的躯干绕开染血的盔甲与铁剑。
拱了拱一条被撕裂的躯干,口舌埋在腥气冲天的内脏中,贪婪地开始咀嚼咬动。
身后忽然传来动静,杂乱的脚步,盔甲的碰撞传来。
野狼猛地抬头,头也不回地遁走,只留下一地尸首。
“埋伏的队伍出击得很是时候,追击的敌军损失惨重。”
奥托带着尼奥斯来到战场,指着交战的位置。
“损失到底有多少?不要说‘惨重’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尼奥斯语气冷淡。
“额,初步统计了下,大概......只损失了四十多个人,”
奥托挠挠头,“但主要还是敌军人比较少,撤得也比较快的原因。”
尼奥斯沉默下去,站在尸体和散落的肢体间,静谧地陷入思考。
一面是微风抚松,石山清泉,青衫银发,君子如玉。
一面是残肢烂臂,破甲断剑,猩气冲天,血手人屠。
此番风景,令奥托都不敢大声呼吸。
很久,尼奥斯抬起头,眼神严肃。
“立刻回营,传令下去,全军阵地向西南移动五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