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瓢泼大雨由三更天一直下到四更方才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至次日雨虽然停了,天空却依旧灰濛濛云山雾罩,梁王府的空气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荼蘼香与另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魏蘼睡得并不踏实,眉心深皱,时而浑身一颤,却又未醒。
海棠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坐立不安。
直至巳时,天光大亮,魏蘼方才幽幽然醒转来,眉头皱得更紧,头疼欲裂。
“小姐!谢天谢地,你总算醒啦。”海棠奔过来,一脸的焦躁。
魏蘼强撑着看了看,才发现是睡在自己的屋里。
她记起,自己应该是在无衣园的木屋里与王爷相拥而眠的,怎么回到偏殿来的却是一点也无印象。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自问:“怎么回事?”
“小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海棠沮丧得又要哭出声来,“我还想问小姐是怎么回事呐。阿冷哥是在无衣园的荼蘼架下找到小姐的,就那么一人躺在花丛里睡着,也不怕被黄鼠狼叨走。”
“小姐,以后可别再这么任性了,又不是自家府上的后园,谁知道这梁王府里都是些什么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让海棠怎么活?”
海棠来了许多时,依然没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比起梁王府来,她更怀念襄王府。
魏蘼闭上眼睛极力去回忆,荼蘼的花香与王爷的温润交织着,记得他说:“你知道么,本王好怕。”
记起他胸膛的温度,也记起他的掌心一道灼伤的疤痕,还有那有些潮有些热乃至滚烫的双唇……
记忆在头部的剧痛之中一点一点地翻开。
夜半时分有宫人来报,金泉寺的小和尚有要事来请梁王夤夜入寺。
她慵懒地不愿放开他,他在她的额上亲了亲,说:“等我回来。”
她睁着眼等到了鼓打四更。
“蘼儿、蘼儿。”
值守的宫人七歪八扭地趴在门廊地儿睡着了,声声呼唤忽起忽落,一缕亮光和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斜径处,待她追出去时,那身影又已不见。
就在她放弃追踪,回转身来的一霎那,那亮光却又在林子里忽明忽暗,引着她继续追了出去。
虽然看不清人影,但火光折射出了金簪的光芒,闭上眼睛都能想到,那是张谨言。
“张谨言,夜半三更究竟有何勾当?”她寻觅着那处光源悄悄地跟上。
张谨言似乎走得很急,曲径回廊树影和雨声掩盖了魏蘼追踪的脚步,曲曲折折弯弯绕
绕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于九曲回廊尽处别有一方洞天。
只见张谨言站在洞前左右察看了一番,又想了一想,撩开了柳枝藤蔓垂吊的门帘,秉烛进了洞中。
魏蘼暗忖,原来梁王府竟然还有这样的所在。
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进洞里去,却从洞里传来压抑着的低沉的吼叫声,以及铁链镣铐当啷啷的声音。
“王爷,谨言见您留她在屋中,以为您当真不要我了呢。”
魏蘼浑身一震。
没有听到梁王的回答,但已足以将魏蘼的心击个粉碎。
她急速向前一步,一把撩开了洞口的垂蔓,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裳,虽然他背对洞口侧卧着,白裳也已退了一半挂在腰间,上身锁链缠绕,而那悠垂的袖口点点绿芽绣在微弱的烛光里也还是能辫认得清。
看见魏蘼站在洞口,张谨言的脸色骤然一变,但随即在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涂着红色蔻丹的食指从梁王的肩一寸一寸地往下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