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濡在收拾众人送来的贺礼时，见到一副画，看了送礼之人的名单后，将画捧来请姜晏过目。
姜晏正要就寝，被莫濡打断，展开画一瞧，原本宴会上升起的五分不快化作了十分，一把将画撕了个粉碎。
莫濡吓得普通一声跪下：“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莫濡今夜没有当值，不知道姜晏在宴会上已经暗自受了气，这会儿将这幅画送上来，刚好撞在枪口上。原因无他，这幅画是殷澈送的，而画上的内容，是一副舐犊情深的母牛和小牛图，一只母牛温柔地卧在草丛里，两只小牛在旁边欢快地玩耍。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怪不得，哀家就说，她怎么就那么听话呢！”稍微对她好一点，就上赶着听话。
事到如今，殷澈的心思，姜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平生最恨背叛，见不得有人拂她的意。
“既然不愿嫁给段儿，那她这辈子，就更别想嫁给郑寤生！郑宫之中，没有她的位置！”
“郑宫之中，不会有她一席之地的。”昭阳殿里，邓曼倚在美人榻上，翘起手指，一个宫女正在给她染指甲。
“娘娘您的意思是？”紫茉上前几步，听吩咐。
“你说，邓家可以嫁一个女儿到王宫里面来，其他世家贵族可不可以呢？”
“这……如此一来，娘娘您岂不是会被分去恩宠？”
“恩宠？我们这位国君的眼里，容得下谁？”邓曼一声冷笑，漫不经心吹了吹指甲上的丹蔻，“殷澈必须死，不过不能死在我手里。太后不是说我小肚鸡肠吗？明日我便向王上提出，广纳百妃，以充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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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邓曼还没来得及向郑寤生提出纳妃的建议，郑寤生便率军出征了。
于后宫众人而言，事发突然，但是于前朝而言，却是筹谋已久。
郑寤生以天子的名义，卫国国君卫州吁得位不正，郑国代天子出兵，讨伐卫国。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哪是替天子出兵讨伐卫国，这是郑国想报之前四国联军的大仇呢。
陈蔡太小，懒得动手，宋国只要老实呆着，郑国不会自找麻烦。
至于卫国，郑寤生想出兵不是一天两天了。
国君御驾亲征，上大夫祭仲为军师，原繁为先锋，邓辉为中军大将。
国君亲自出征的消息传来，采雪尚在错愕之中，殷澈已经在准备行军用品。
采雪十分不解：“大家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起干戈？”
“是啊。”殷澈也有些怅惘，“可是，我们不打别人，别人迟早会来打我们，卫国屡次对郑国下手，这口气郑国若是忍了，将来还不是一直挨欺负的份儿？再说，把战火烧到别人的地界上，总好过让别人把战火烧到自己老百姓家里。”
采雪没语言了，长在深宫的女子，对国与国之间错重复杂的利益关系，提不出太多言论。
“您……姑娘，您是怎么个意思？”听到那句“郑国若是忍了，将来还不是一直挨欺负的份儿”，采雪一时间又想到了殷澈，想到现在已今非昔比的郑宫，忍不住问道，“难不成，您想给王上做一辈子的侍卫？”
“当然不是。”殷澈往包袱皮里放了几件衣服，捆扎起来。采雪帮她收拾堆在榻上的衣物。
“姑娘为何不向王上挑明，让王上册封您一个名号呢？哪怕只是个位份低一些的姬妾，也好过一个没名没份的侍卫。”采雪不知道殷澈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外面的留言，或许她知道，只是不在意。
殷澈放下手中的活儿，认真看着采雪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我离开郑宫，采雪，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姑娘，您要走？”采雪愕然。
“当初下山的时候，我跟师傅说，想当一个自由自在的游侠、剑客，可是我在郑宫耽误得太久了，久到都忘了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了。”
“您走了，王上怎么办？”
寤生吗？
提到这个人，殷澈就心疼。
“我想……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大概不需要我了，而我，想回去看看师父。”殷澈愣愣的，有些叹息地说道。
“姑娘，您若是走了，还会回来吗？”采雪咬咬舌头，意识到自己问这话纯属多此一举。
走了当然就不会回来了，她还问自己想不想和她一起走呢。
殷澈却转移了话题：“说这些干什么，快帮我收拾东西才是。”说着，又拿了件衣服塞进包袱里。
“不，姑娘。”这一次，采雪坚定地拉住了她。
“姑娘，您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您一直待在王上身边，时时事事以王上为先，王上也待您很好，可是姑娘，这远远不够！您若是对王上有意，您若喜欢王上，您应该告诉王上，亲口告诉他呀！”采雪苦口婆心劝着。她自认为侍奉在殷澈身边，几乎与她形影不离，却连她生了要走的心思都没察觉到，一时心慌，便将平日里积蓄已久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殷澈教采雪这番话说得愣了神。
她木讷问了句：“可是王上喜欢我吗？”
光我喜欢他有什么用？
我当然是喜欢他的，看到他就觉得高兴，所以愿意放弃一切陪在他身边，守着他和他的梦想。
就是，不知怎的，有点累。
有点想走。
“姑娘，王上定然是喜欢你的！王上待您多好！且不说您们有自小相交的情谊，王上专门带姑娘回宫来，还赐居椒明殿，这是多大的恩宠和荣幸！可是您不告诉王上，王上怎么会知道您喜欢她呢？”采雪曾经收到过郑寤生的警告，不能在殷澈面前胡言，可是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就好比泼出去的水，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次性说个痛快，说个清楚，说个彻底。
“姑娘若是愿意主动告诉王上，跟王上说心里话，王上定然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了采雪的鼓励，殷澈心里……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要不要告诉寤生呢？
她很想告诉他。
只听采雪继续道：“姑娘您真心爱慕王上，王上也喜欢您，你们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是多大的好事！”
殷澈忽然觉得心里有了信心，不妨去告诉他吧。
笑容越上脸颊，剪水双眸对上采雪热切肯定的目光，殷澈心里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以及难以言述的甜蜜。
说到底，她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以往的岁月中，没人教会她该如何对待自已所爱之人以及怎样爱一个人，她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一心一意地对自己喜欢的人好，事事以对方为先，把对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就够了。
连祭仲，也不过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提醒她，她爱上的不是一般人。
采雪是第一个告诉她，喜欢对方，就要告诉对方的人。
哪怕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很好很好，但是有些事情，就是得说明白，不能含糊着。
殷澈肯定地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告诉他！”随即唤来一个侍卫，问明王上正在隶章台办公，便直接动身往隶章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