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大多贪婪而自私,人们习惯攀比,往往为比他们好的感到嫉妒与自卑,比他们差的却又傲慢轻蔑,哪怕这并不是他们的主观想法,可潜意识里人依然会这么认为。
于是有人之所以高贵,自认为高贵,并不意味他比谁多了一点什么,也比常人要更加聪明,只是他有一个好出身,他生活在一片安定与繁荣之中,也不意味他所获得的这一切全部取决于他自己,而他又为此做过任何贡献。
他不过是比较幸运一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如果把狐狸换在陈的角度,未必比陈做的要差,如果把陈默换成其他人,也未必做的没他好。
如果一个痛恨感染者的人忽然变成感染者,他未必真能狠下心自我了断。
但如果只是如果……
所以世界往常是不公平的,公平是个相对的词,世上的人和事永远谈不上绝对的公平,只是连相对的公平也需要人们去争取,只是因为公平这词听上去和正义一般不切实际却又令人心生向往。
一如这世上的对与错,其实对错本身并不重要,因为对错的意义是由人来赋予,而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时常会因站在不同的立场与角度出现不同的看法,所以对错本身并不值得人们去追求,人们追求,大多追求的是得失,是这件事对他们所带来的利与弊,而不仅是这事站在他们各自的角度而言到底真是正确还是错误。
若是这样,它将永远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也是因此,那些能客观正视对错并损害自己利益的人,又蠢又难得,因此他们才会招到排挤与非议。
陈默希望塔露拉能成为这样的人,若是站在感染者的角度,就该为了感染者的利益而去区分对错,她该去权衡利弊得失,哪怕这件事站在乌萨斯人的角度,站在感染者之外的人的角度而言是错误。
人们都得认清自己,然后认清事实。
塔露拉已站在了这个位置,她的一言一行能决断感染者们的生死,她也得去承担自己抉择所带来的后果,而不仅仅只是考虑她自己的看法。
一如过去的陈默自己,站在萨卡兹贵族角度与平民的眼中,他无疑是个罪孽深重的恶人,他不可能也无法让所有人都去认同他的所作所为,因为一件事如果做下,在给一部分人带来利益与好处的同时必然也将损害另一部分的权益,所以是永远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彻底认同的。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是圣人,但哪怕是圣人,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和圣人也会招来反对与厌恶,哪怕是神和圣人也会有各自厌恶的事与敌人。
人怎么可能成圣呢,如果人成了圣,那人到底算是圣还是人?
这是没办法区分的。
而人们所认为的圣人和神,大多是人们内心所有美好想法的象征,他们将自己的希望和诉求加助于某种不具体的物体上,以此来寄托他们内心无处安放的感情,自欺欺人般祈求得到谅解与宽恕。
是人自己创造出了这种近乎完美的造物,甚至不惜用各种拟定的条款与纪律来维持祂的正当与权威,可倘若真有一天,他们所寄望的神出现在眼前,那出现的神,也就不再是他们内心所希望的那个“神”。
神该是不具体的,不存在的,任由人们塑造与改写的,符合所有人当时内心的想法与希望的不断变化的东西,而不是某种具体的,出现在人们眼前的,会分走他们权利,真正指使他们所作所为的高贵物种。
所以陈默从来不信这种东西,所以大多权利者都不信任这种东西,但他们还是要去做出一幅信任的模样,因为这能为他们的统治带来利益,因为站在统治者的角度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这真是正确的吗,用一个虚假的东西愚弄所有人,用一个人造的谎言来欺骗所有人,欺骗当然是错误的,可如果所有人都需要,如果大多数人都认同,那它无疑就是正确的。
所以对与错之间的界限向来都很模糊,所以取决于对错的是得失与利益,是权衡利弊后所做的考量,若是君王反对人们的信仰,那君王就是错的,哪怕他是为了让他的臣民清醒过来,可反过来如果君王同样和他们一致,甚至明知这是谎言而大力推行,那君王就是圣主,贤明。
类似的事早已见怪不怪。
伟大的人和事总是饱受争议。
对错与正义是小孩子才会追求的东西,亦如梦想与英雄,人们的生活里总需要一点别样的色彩,同样需要一种寄托。
可事实证明,最终能决定一个人所能取得成就的并不是他的对错与正义,而是他是否能将自己标榜成正确与正义,将自己塑造成人们希望他成为的那种人,站在人们的角度,将对错与正义当做武器,当做冠冕堂皇的工具。
陈默从未和塔露拉提起过这事儿。
他时常有过矛盾,既为塔露拉的正直而欣慰,又因她的正直而感到担忧,他既希望塔露拉能成为一个纯粹的人,可既然已决心带领感染者反抗乌萨斯,这条路就永远无法再谈论上纯粹,至少站在塔露拉个人的角度而言,大抵是不可能的。
人都需要经历世上的磨难才能得到成长,可磨难也大多意味着失去,而越是雄图壮志,意味着所需要承担的代价和因果也相对而言更加沉重。
幸福是平凡人才有资格去追求的东西,因为在平凡人的世界里,他们所要考虑的只有也仅有自己的生活,而哪怕如此,也有着太多的不顺心与坎坷。
人若是想要真正平静,唯有离开红尘,不染世事,如果羁绊与牵挂过多,就永远不可能顺心如意。
生活总是偶有波折,枯燥,无聊,又或坎坷,流离,生活让所有人的人生被迫染上各种色彩,生活也大多平淡,漫长的生活里总弥漫着各种情绪,既不令人过度绝望,也从不使人永远欢愉。
只是活着,大多都在折中。
结晶纪元1093年12月7日
感染者战士们告别坎诺特和他的商队,他们已经离开了营地快半个月的时间,这次折返战士们带上了属于乌萨斯军队序列的盾卫装备与维持营地内部种植的水培农场设施,后者的技术大多来自于卡西米尔。
坎诺特的隐瞒被识破后令他多付出了除盾卫装备外原本两成剩下军备物资的代价用来维持彼此之间那微弱但又确实存在的信任,于是这两成军备又被感染者们作为农场技术和先前坎诺特救助感染者的报酬还给了坎诺特,甚至又为此反而多付出了一成军备。
也就是说,这次合作除了约定的几十套盾卫装备和坎诺特隐瞒的行动外,所取得的其他装备和物资,坎诺特得了六成,他们付出了情报,渠道和运输,而感染者承担了行动和随后的罪名。
和商人打交道永远看重的是利益与价码,在这方面上双方做的都不错,单以合作来看,坎诺特的明码标价和商人诚信让人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