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护理室里,虞硚坐在轮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保温箱中一直动来动去的小团团,那是他们家的卿卿。
谁能相信,这是母女俩第一次见面,距离虞硚生产,已经过了二十多天。
因为大出血,虞硚被严令绝对卧床,虽然可以从电视监控里看到孩子,即便她每天都会吸奶,让人送去新生儿护理室,可对虞硚来说,初生的孩子不在身边,实在是一种煎熬。
在医生宣布,她可以下床走动的那一刻,虞硚唯一想做的,就是到孩子的身边。
“刚刚又喝了30毫升的奶,过一会就要睡了。这几天黄疸退了不少,现在自主呼吸已经没问题,再观察几天,说不定能和妈妈一块出院。”负责照顾孩子的护士在旁边道。
所以,还有几天,她就能把女儿抱在怀里了。
虞硚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要不是怕把病菌传染到孩子,她真想去拉一拉卿卿的小手。
“说她睡,真就打哈欠了,”陪着虞硚过来的马太太指着孩子笑起来,“这小丫头长得,跟她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出生不过几天的孩子,一天一个模样,现在说像谁还太早。而且一个小丫头长了萧远之的脸,实在难以想象。
当然,虞硚只敢在心里腹诽,免得又惹到这位姑奶奶。
“孩子五官轮廓更像妈妈,”护士打量虞硚说了句,“以后也是个小美人!”
虞硚却不好意思了,萧远之前头使劲给她投喂,后头又嘲笑她比怀孕的时候还肥。
美人……她已经没这个自信。
“没看出像哪儿!”马太太嘴撇了撇,一脸的不以为然。
没一会,保温箱里的孩子安静下来,举起两条小胳膊,乖乖地睡着了。
“回去!”马太太也不问虞硚意见,推着轮椅便往外走。
虞硚对马太太完全没有办法,只能依依不舍地回头,想多看一眼卿卿。
“远之,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外面,马太太惊喜地喊了出来。
已经到国外出差好几天的萧远之,一声招呼都没打地出现了。
萧远之离开前,没告诉虞硚此行的目的地,不过总有耳报神,无时无刻地向虞硚传递消息。
邵阳说,蓉水公路隧道工程已经到了勉强维持的阶段,再没有资金注入,停工近在眼前。
他还说,董事会不去追究和成集团违约,反而向萧远之不断施压,就为了逼他主动辞职,有人为此已经等到没了耐心。
还有,几乎退隐的萧老先生出面了,不过,他只是为萧远之争取了一个月的筹资时间。至于别的,萧老先生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为了那笔庞大的工程流动资金,萧远之这段时间到处奔波。
“有眉目了?”马太太迫不及待地问道,她知道的,显然比虞硚要多。
萧远之扒着新生儿护理室的玻璃窗,全神贯注地朝着里头望了好久,才回应:“没有。”
虞硚心里一紧,离董事会给出的最后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月。
“我那几个老姐妹,都是从小看你长大的,她们答应帮忙,凑在一起,也有几百万吧,”马太太提议道:“回头我去借?”
马太太心意虽好,可几百万只是杯水车薪。而且,如今在众人口中,蓉水公路隧道项目是个无底洞。这不是借着交情就能解决的问题。
“不用了!”萧远之不出意外地拒绝了。
“好了,回病房,医生让你下床稍微走动,不是到处乱转。”萧远之走到虞硚的轮椅后面,往电梯间推去。
萧远之心情如此不好,虞硚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冲他笑笑。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萧远之也弯了弯唇角,笑得十分勉强,好吧,还不如不笑。
快到病房的时候,萧远之似乎有电话过来。
“魏宁打来的。”萧远之随口说了一句,将虞硚交给马太太,自己走到旁边。
这个电话未免长了点,虞硚进病房,在床上坐了好久,萧远之也没有进来。
昨晚萧老先生来病房,告诉虞硚,卿卿的脐带血与虞洛洛的hla检测配型结果,今天有可能就出来了。
虞硚怀孕的时候,魏医生就和她谈过,虽然同一母体的脐带血比非血缘配型成功的机率高,也不能保证,一定百分百适合。虽然有心里准备,当结果将要来临的时候,虞硚依旧忐忑。
或许,是那份期待太重了吧!
就在虞硚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时,萧远之总算回来。
没等萧远之开口,虞硚已经抢先道:“是不是魏医生通知配型结果?咱们平常心好了,能配上最好,万一不如预期,也不用太担心,洛洛这几次复查的情况都还不错,我继续备孕。只要你不嫌孩子太多,养家艰难……”
最近萧远之压力山大,虞硚真怕,任何一点不如心意,都会变成压垮他的稻草。
“远之,你们还年轻,就多生几个!”马太太倒也明白了虞硚的意思,在旁边附和。
萧远之似乎笑了笑,坐到床边,将虞硚的手握在掌心,低头吻了吻。
等他再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
“十个位点全都配上,魏宁说,最快半年之内,就能为儿子做移植手术。”萧远之的声音里,甚至能听出一丝颤抖。
刹那间,虞硚眼泪夺眶而出。
悬了那么久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萧远之轻叹一声,上来将虞硚紧紧地抱住。
好一会后,又有电话打过来,萧远之放开虞硚,出了病房。
几张纸巾被递到虞硚面前:“这么高兴的事儿,哭哭啼啼的,给谁看呢!”
虞硚接过纸巾抹着眼泪,无意中瞧了马太太一眼。这位笑她哭哭啼啼,也不去照照镜子,自己脸上的妆,早就哭花了。
马太太这样子真滑稽,可虞硚却没敢笑,这会儿冲着她伸出双臂:“姑妈,咱们也庆祝一下!”
为了这份共情,更为了马太太在那天血库告急的时候,主动献血救了她一命,虞硚决定,从此与她和解。
“谁跟你庆祝!”马太太嘴上不乐意,却探过身,到底和虞硚拥抱了一下。
“我以后可以跟人说,身体里流着姑妈的血。”虞硚发自内心地感激道。
马太太居然还会不好意思,推开虞硚,故作不屑地道:“不用跟我说好听话,那天不是看在远之和孩子们份上,我才不管呢!反正,我是不喜欢你的。”
“您随意!”虞硚哭笑不得地回了马太太一句,不出意外得来一记白眼。
几天之后,萧园的小楼外。
终于出院回家的虞硚,刚被秦雨眠扶到车外,虞洛洛已经冲上前,高兴地抱住虞硚的腰,大声叫道:“我妈妈回来了,我妈妈回来了!”
“知道了,没人跟你抢妈妈!”秦雨眠取笑了一句。
“妹妹呢?”虞洛洛这下倒得了提醒,探头往虞硚身后看。
虞硚先是替儿子整了整脸上的口罩,随后捧着他小脸道:“她要晚几天回家,不过妹妹告诉我,她想哥哥了,就是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想她?”
虞洛洛郑重其事地拍拍小胸口:“我可想了,从心里面想!以后我还要照顾妹妹呢!”
“小家伙天天追着太爷爷问,妈妈和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秦雨眠正说着,却在看到从小楼里出来的一位中年女士时,稍微顿了一下。
虞硚也注意到,萧园多了一张陌生面孔。
最后还是秦雨眠先回过神,招呼了一声:“月兰回来了?”
“大嫂,咱们好多年没见了,”女士走过来,貌似亲昵地拉住秦雨眠的手,“一转眼,你都带孙子了。谁想得到,到后头,还是你过得最好。”
听到对方后面这句,秦雨眠明显有些尴尬,看了虞硚一眼,又问那位:“起平也来了?”
起平……
虞硚恍然大悟,这位想必就是萧起平的太太。
短暂的寒喧过后,秦雨眠替虞硚和这位赵月兰女士做了介绍。
按赵月兰的说法,老爷子病倒之后,他们在国外一直放不下心,现在听说远之不但结婚了,而且添人进口,无论如何都要回来一趟,瞧瞧老人孩子。
虞硚当然要表达感谢,还耐心地解释,因为咳嗽,卿卿被留观,要晚几天,才能见长辈们。
萧园的花房里,虞硚带着虞洛洛进去时,萧老先生正坐在沙发上品茶。
“太爷爷,我也要喝茶!”虞洛洛咯咯笑着走过去,爬到萧老先生身后,淘气地抱住了他脖子。
“给你喝,又要说苦!”萧老先生反手搂住虞洛洛,和孩子玩了一会,随后问虞硚:“刚才见到你二婶了?”
虞硚点了点头,赵月兰女士这会儿已经走了,说是去见朋友。
说实话,才聊了几句,虞硚便听出来,这位话中总带了些含沙射影,全不掩饰怨艾。
坐进一处沙发,虞硚问道:“爷爷,这些日子让您跟着辛苦,洛洛一定搞得全家鸡飞狗跳吧?”
“哪里,我们洛洛乖得很,有了他,日子过得都快了不少,”萧老先生将一杯茶递到虞硚的面前,“特地为你煮的红茶,尝尝看!”
虞硚双手接过,端起来品了品。对茶这事,她只会喝,却分不出好坏。
“好像挺香。”虞硚捧了一句场。
“品茶是要静下心的,”萧老先生道:“可现在静得下心的人越来越少,包括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