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正如子受所估计的那样，多宝这样的人，只要给与足够多的压力，总是能够挤出点新玩意儿来的，就如鹰犬狸奴，若是终日饱食，一朝饥饿反倒噬主，只有半饥半饱，才会为了更多的饵食而听话，甚至主动做事。
“又是何事啊？”子受抬起头，手里的笔没放下，多宝迟疑了一下，目光看向旁边的宵练，她横坐在一张剑架上，身边几道金色的剑光环绕，子受有写错字的竹简就丢给她，她负责把上面的字刮掉。
嗯，某种意义来讲，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文书助手了，削新的木片，刮错字，校对和将写好的木片钻好孔。
至于说编撰成册的事情，是在下手跪坐的十几个侍女做的事情，这是商王的办公区域，为了减少工作量，很是找了不少人帮忙。
虽然这些人大多连字都不认识，但是最起码能够干一些杂活，比如说研磨墨块，添水，剪掉灯花，舔油等等都是需要人手的，特别是在晚上的时候，那青铜树上的诸多油灯都需要一一照顾。
这导致了商王的秘书团队有快二十人之多，嗯，文书没有后世那么多，可是它重啊，而且就算是宵练钻好孔的木片，要穿皮绳，打结，用红笔在编撰好的册子上打上记号等等，这几十人的刀笔团队刚刚够用。
如果商王的文书数量和统治再大一点，就真的要成立专门的机构官府来管理和处理了，而那是这个时代不可能完成的，因为找不到那么多可靠的懂文字的人来干活，何况说懂文字还不行，还得明白政务流程。
这就是为什么科举从唐代开始，实际上到宋代才真正把一部分寒门送上台面，还不是全部，到了明代士绅才真正抬头的原因——读书和做官的门槛下降了，不代表你真的就能当好这个官——这些政务方面的技巧，书上是没有的，只有世家子弟才有机会接触，并且在长辈的带领下熟悉。
换而言之，现在已经不能叫是一个人多嘴杂了，简直就是忙忙碌碌的灯火通明的政务大厅，摆算筹的，舔油的，点灯的，收拾木片的，磨墨的，编绳索的，穿竹片的，还有几个勉强认识几个字的女官负责写子受发明的编号的——甚至没几个人抬头起来看多宝一眼。
这个场面对于多宝来说也是第一次看见，在齐国可没有这种事情，他进来之前以为只有商王和他的近侍女官在，最多还有几个内侍在服侍，齐国的子启就是这么处理政务的，不会有子受这么细致。
结果，谁知道，进来看见的是一个忙碌的流水线，一个负责把下面送来的信息和事情从各种乱七八糟的载体上，誊抄在统一的木简上。
为了避免机密泄露，子受找的都是不识字的女官来做这个事情——经过长时间的练习之后，把文字单纯当做一种花纹来临摹的话，已经不会有出现问题。
然后这些竹简会依序往前递送，编撰成册，然后姜后或者苏邔按照轻重缓解涂上两种标记，再送给大王处理。
这个改革极大的提高了商王处理文书工作的效率，也意味着极大的提高了这个极为原始的，只有几个人拿主意的政府中枢的统治能力，让他可以把越发庞大的疆域统治得井井有条。
而不是把事情都推给封臣，封臣再推给下一级封臣这样粗放式的统治，子受这些年一直在慢慢的谋划这个事情，而今日就是已经实现了将绝大部分的能收回来的权利都收回来，变成桌面上的庞大文书。
再多的权力就力不从心了，就算收回来，也得把人活活累死，因此，距离真正的封建集权朝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距离过去比原始部落联盟高级一档的草台班子来说已经是飞跃式的提高了。
这样的环境，显然不太适合多宝说些什么，他看完宵练，又看商王，然后看向正在和姜后低声讨论什么的苏邔还有她手里的木简，“大王还真是不走寻常路，连大王的神器都是如此。”多宝笑了起来，“不过，大王可知道神器之秘？”
“你知道？”
“若是完整的秘密，下臣不知，但是下臣知道一些”
“说来听听”子受低下头一遍处理新递过来的文书，一遍说道，他不是不关心，而是不能让多宝知道自己关心这个事情。
这个态度就好像是上司在忙于工作的时候，随口敷衍你两句，你爱说不说，这让多宝一下子就尬住了，这年头哪个封君是这德行啊，难道说，这就是癫王吗？
多宝不说，子受也不问，他比这老头耐心好，反正神器的秘密他不着急，就他拿承影干的破事，迟早被剁了，所以不用急——而且他知道，这老头今天来找自己已经是他耐心耗尽的表现了，所以更加不用着急。
正常的处理政务，到了月上梢头的时分，事情也就差不多整理完了，侍女们依次离开，一卷卷整理成册的公文堆积在案几旁边，早上文仲就会来把回复带走，英招则过来把需要归档的拿走，放置在新建的用于储存这些公文档案的宫殿里面。
这个地方由青鸾负责，她也十分喜欢这种图书管理工作，这里面除了公文档案外，还有子受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英招和其他异人收集的各种奇奇怪怪的载体的记录，也都被子受不厌其烦的誊抄在了木简上，储存在里面。
这个事情上，子受可没给后人留坑，这是正正经经的一个公元前近千年的大图书馆，已经积累了上千卷书籍残篇和公文档案，放在这个时代简直是奇观级的建筑。
用子受的话说是，有了前人的书籍教你知识不说，还有历年积累下来的公文和批复档案，换句话说，这几十年来执政得失过程都摆在这里，只要不是个憨批，都能在这里面找到各种政务的处理方案，最起码能够对这几十年来的政史变更有所了解。
然而，子受万万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对于知识的十分敬重和这个奇观的分量太大了，后面的两代君王，甚至到了周的所有君王都没有把这个图书馆利用起来，他们只藏，不读——话又说回来，正常人进去看见堆到天花板的木简也头晕目眩啊。
额，也不能说是完全的不读，而是想起来什么的时候，会去查一查资料，而且由于没有靠谱的索引目录，也没有计算机管理，导致大部分的时候根本找不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对，这时代没人会写摘要，全指望子受来写这几十年政务摘要，怕不是要收了他的命。
到了后来，甚至没人会写目录和编号了，导致越往后，越是难以查找特定年份和事件的档案，这座庞大的图书馆就这么随着周王朝的衰退而深埋在了地下，直到一个叫李耳的人找到了这座埋藏在鹿台废墟下的藏书馆。
“大王”苏邔伸了个懒腰，单薄的小衣下露出白嫩的腰肢，小腹处微微可见些微痕迹，但是依然是盈盈一握的水蛇腰，“这人......怎么还在这儿？”
“嗯？你怎么还在这儿？”子受皱起眉，一幅忘记了多宝是来干嘛的样子，这让刚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多宝再次尬住了，“下臣告退”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大王，这样好吗？”
“好得很。”子受眯着眼，看着离开王宫的多宝，“他最多再来两次，就会有什么说什么了。”
当你意识到你的交易对象对于你所谓的秘密毫无兴趣，你手里的筹码每天都在贬值而你要换取的东西却在日渐升值的时候，哪怕这只是某人营造的假象，你的最佳选择是什么？
那就是在它变得一文不值之前，尽快的将它兑现，这就是人之常情。
别认为多宝聪明就不会上这种当，子受可是见多了这样的精致的自私主义者在这上面赔到倾家荡产——华尔街那些精英，哪个不比多宝精明会计算？他们不仅聪明，还接受过专业的教育和训练，遇到这种事情，该亏掉裤子的也一个都不漏。
区别只是他们对于这个假象的识破能力而已，可是如果这不是一个营造出来的假象，而是从一开始就是个事实呢？显然，多宝没有能力请子受这个庄家去坐土飞机，那么他的唯一选择就是提前抛售，割肉止损了，而这也意味着子受实际上可以以极低的代价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多宝亏了吗？没有，因为他掌握的那些关于神器的秘密迟早会被子受掌握，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否则今天不会主动上门来，毕竟子受都能把两把剑都解放出来了，哪怕第二把还没有持续性的形体也足以说明他在这方面是历代商王，甚至全天下最靠近那个最终秘密的人。